一座七层的高楼,就像是盘亘在天地间的飞龙,占据了谢春深全部的视线。
谢春深也没有见过这样高的楼。更别说楼上雕金饰银的栏杆,以及金红相交的双色灯笼。而站在栏杆里,向外招收嫣然而笑的少女们,竟一个一个都像是画里走出的人物。
见谢春深发呆,顾云眠提醒他道:“走了,待会儿带你上七楼,从七楼往下看,才好看呢。”
谢春深抬头望着顾云眠的背影,踟蹰道:“这样的地方,要花很多钱吧……”
顾云眠逗他道:“你秦长老报销。”
谢春深低下头,站在原地:“我们,还是不进去了吧……”
“哦?为什么?”
“寨子被火烧了一半,许多财物都烧没了……现在寨子里在重整修缮,正是需要用钱……”
顾云眠也站住了,回首侧目看他:“也不多,这儿的一楼,一夜只需要一百两银子,每往上一楼加一百两,七楼一夜也就七百两,你们家财大业大,一夜销金区区七百量,是问题么?”
“一……一百两……七百两……”
“嗯。”顾云眠耐心地等着他。
谢春深望着自己的脚尖,有些局促,什么一百两,七百两,他向来只是不沾阳春水,自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
寨子里金银财宝从前是应有尽有的,他要什么东西都是下人送到身边的,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他甚至不知道,一百两的概念。
“一百两……能做什么?”他羞耻地问出了这个问题,这是他第一次为自己的无知,感到锥心刺骨地羞愧!
顾云眠轻声道:“一百两,不过是一个纺织工人三年的报酬,不过是一户普通人家五年里衣食住行的开销,但是对你们寨子来说就轻松得多了,不过是搜刮一户村落的战利,运气好时,搜刮到富有的小镇,你能在这座楼快活十多天,运气不好时,你搜刮十多天,死十几个兄弟,在这里连一楼的大门都进不去。”
哎,做土匪真危险,做土匪真艰难啊!
谢春深第一次,认真地怀念自己的老爹,体会到了老爹活着时候的不易。原来外出收割一次,也要看运气,寨子原先上下七百口人,七百个家庭,多少张嘴在等着爹来喂养。
哎……
后知后觉。
谢春深的手在无意识地搅着衣角:“不去了,我不去学堂也行,就在……”
谢春深可怜巴巴地环顾四周。
天大地大,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不过是蜉蝣一粒而已,他指了指不远处明晃晃的街角,那儿空空旷旷,在边缘还摆着一家抄手摊,摊子上三尺半径的铁锅里,还冒着丝丝热气。
摊子是一个老妪开的,在老妪身边,还依偎着一个小小少年。
那少年才到他的胳膊肘那么高,却懂事地擦桌扫地,时不时利用间隙,把手里的一张烙饼掰下来喂在老妪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