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感到深深的惊悸,从他压在肩膀的掌心,一路传导进心脏,卿柔枝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极为苍白。
她低下头,不敢再抬头与他对视。
“陛下,是你的君父。”她吐息艰难。
他毫不意外这个回答,点了点头,放在她肩膀上的那只修长的手,慢慢抽离回去,像是一条毒蛇,缩回剧毒的獠牙。
“我不需要不听话的傀儡。”他道。
卿柔枝反应很快,立刻抓住他的手背,像是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她纤柔的双手,紧握住他修长冰冷的手指:
“容我考虑几日。”
她眼眶泛红,恐怕也意识不到这副样子落在旁人眼里,有多楚楚可怜。
褚妄勾了勾唇,“我给您一个晚上的时间考虑。”
他缓缓低头,嘴唇几乎碰到她的耳垂,神色疏离恭敬。
直到他大步离开,四周彻底安静下来,卿柔枝依旧浑身僵硬地坐在那里。
褚妄,恨他的父亲。
他恨到如此地步,竟不惜逼着她投毒,逼着她跟他狼狈为奸,谋权篡位——
如此痛恨陛下的他在称帝之后,怎么可能放过如同菟丝花般依附陛下、听从陛下,甚至毒害过他的自己呢?
眼里有微微涩痛感传来,卿柔枝猛地发现,不知何时脸上全是汗水,甚至有一缕发丝被汗水打湿,黏在颈上,湿腻腻的很是难受——她刚才竟然就是顶着这副模样,在同他求饶着。
原来,上位者与下位者对调,是这样的感觉。
当年在熏风殿,九皇子因犯下杀害朝廷重臣之罪,被陛下问审。
那时,她也在。
没有圣旨便私自将卿墨鲤置于死地,陛下厉声问他到底为何,他一言不发了许久,最后一五一十,陈列数条罪状。
然而那些罪状都还不曾找到确凿的证据,依大越律例,根本无法给卿墨鲤定罪。
见他油盐不进,严防死守那个非要杀死卿墨鲤不可的秘密,分明是在藐视君威、目无法度!
陛下震怒,拂袖而去。
而她追随圣驾也要离开,路过少年身侧时,听到他很轻很轻地问了一句:
“母后,要弃了儿臣吗?”
她记得他投来的那一眼,一双凤眼嗔黑翻涌,冷漠无边。
也许就是从那时开始,他心里便埋藏了恨吧……
对君父的,对她的。
从半夜开始,卿柔枝便感到喉咙口一阵发疼,翻来覆去,睡得并不安稳。
第二日她寻到军医,草草开了点药,因她是宫里来的使者,军医对她还算恭敬,接了药她转过身,看见不远处有一个坐着四轮车的青年,气质颇为清淡,像个文雅的儒士。
军医也看到了那人,同她解释道:“那位便是殿下的军师,他行动不便,入冬以后常常会来此处取药,缓解腿疾。”
临淄王的军师。
她有所耳闻。
听说这位军师,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好几场关键的战役都少不了他的身影,可以说没有他,王师不会节节败退、收获数次惨败,到最后溃不成军、毫无反抗之力的地步。
朝政的事,卿柔枝一知半解,但,那几场战役赢得漂亮,光传闻就是惊心动魄,同时,也给大越皇宫带来了浓浓的阴霾。
走上前去,她低低唤了一声:
“先生。”
青年闻言抬眼。
他年纪看着极轻,长着一张俊秀白皙的面孔,甚至有些男生女相的精致。
两弯眉毛斜飞入鬓,其下是一双水汽氤氲的、圆润阒黑的猫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