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满斟一杯,就要喝下,却忽地叫人勾住手腕,夺了酒盏过去,那人鬼魅一般立于她身畔,修长的手指,握着那被她朱唇沾过的酒盏,垂着眼道:
“父皇母后对儿臣如此防备,实在是令孩儿心寒啊。”
说罢,举起那酒,一饮而尽。
一滴不剩,这才衣袖一扬,银杯与台阶碰撞,声响清脆。
他被酒水润泽过的唇瓣微微开合:
“母后以为,儿臣在里面下了毒吗?”
男人用两个人的声音,含笑说道,卿柔枝浑身僵硬,动弹不能。
她万万没有想到,他竟然这么沉得住气,根本,没有对陛下动手。
酒里,无毒!
“母后使的这出苦肉计,是父皇教您的?”
他眼尾勾着,一瞥皇后侧畔,摩挲着那雕刻成飞凤形状的扶手,把她困在凤座之上,眼底冷得像冰,“一番肺腑之言,加上舍身为君的大义。不止那些臣子,就连本王都听得感动了呢!”
他竟然全都知道……知道她想拉拢臣子,为将来她自请去往感业寺而铺路……挫败感袭来,掌心一片腻湿,垂眼一看,竟是被掐出了条条血痕。
那人却像是在一瞬间丧失了对她的所有兴趣,抽身而去,缓缓踱步到席间。
他的身影修长挺拔,仿佛一柄利剑,横贯于天地之间。
“请陛下废后。”
卿柔枝大惊。
他冷漠的视线,亦如锋利无比的钢刀,瞬间穿透她的胸口。
像是一滴水落进了滚烫的油锅,立刻掀起轩然大波。
陛下强忍怒火开口:“今日并未朝堂,只一寻常家宴,废后乃是国事,岂可儿戏。”
褚妄淡道:“是国事,也是家事。”
他话音一落,便有一位御史出列,细数继后之罪状,言辞之辛辣不堪入耳,卿柔枝呼吸起伏,瞥见褚妄嘴角噙着的一抹淡淡笑意,蓦地醒悟。
他在警告她,与他作对,将会付出无比巨大的代价!
“陛下。”
卿柔枝款款离席,裙摆迤逦,面容妩媚而哀婉,“臣妾此身尊荣,都是陛下给予。陛下作何决定,臣妾都心甘领受。”
所有人,屏息以待。
此事,不是区区废后这么简单,而是未来新帝与他君父的,权力之争!
今夜,若依临淄王之言,废后,则,江山易主!
卿柔枝,亦是在赌,赌陛下会不会,弃了她,弃了她这颗棋子。
高居主座的陛下沉默半晌,抬起手,艰涩开口道:“朕乏了,想先回宫休息。废后之事,容后再议。”
“陛下!”
御史欲挽留,一瞥身旁的临淄王却未出声,只淡淡勾了勾唇。
难道,他本意并不在此?
心神骤然松懈,卿柔枝满脸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泪水,无力地瘫倒在地,被侍女淮筝搀扶起来,一阵腿软得难以站起,只能将半个身子都倚靠向淮筝,哑着声,对一旁笔直伫立的男人道:
“本宫也有些精神不济,临淄王,恕不奉陪了。”
“陛下!”
蓦地,一道变调的女声划破夜空,打碎这片死寂:
“陛下,臣妾要见陛下!”
董贵妃?她怎么来了!
众人有些惊诧,唯有卿柔枝垂下眼帘,手指紧紧地抓住淮筝的手臂。
董静婉披头散发,保养极好的容颜扭曲着,显得有几分狰狞可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