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杆军们早就在训练场排列整齐。

个个挺胸收腹，恨不得将自个儿拉成两米八，让太子一眼就能瞧见！

站上将台，秦良玉老当益壮，用四川话大声喊：

“今天，我大明皇太子殿下为我们这些人送银子来啦！这证明，咱大明眼里头一直有我们石柱土司，有我们白杆军！还记得我平常跟你们说啥子不？”

底下人震天吼，“食君之禄，忠君之事！”

秦良玉：“啥子意思？”

“吃了哪个的饭，就要忠于哪个！”

“对头，以往你们吃的是我土司马家的饭，所以你们忠于我马家。从今往后，你们吃的就是大明朝廷的饭，所以你们就要忠于哪个？”

“大明朝廷！”

“说得好，大明朝廷就是崇祯皇帝，就是太子！太子殿下今天就站在这儿，来看我们来了！我们个个要莽起，给太子殿下看看我石柱白杆军的威风！是不是！”

“是！！！”

底下人把脸都震红了，脖子青筋暴起，声音直冲云霄。

秦良玉看看太子，把讲话的位置让给太子。

太子深吸一口气，站上前，道：“那便让孤，见识见识你们的威风！”

————

野外，月明星稀，风尤其寒。

埋火造饭以后，篝火便被熄灭，只余一片茫茫原野。

顾三娘坐在帐前，想着今日路过的那个村庄。

满村都是燃烧后的残垣断壁，还冒着徐徐白烟。

外头的路上、田野里，全都是裸着身体的女子。

老的、少的，胖的、瘦的。

有的睁着死不瞑目的大眼仰面望天，有的脑袋深深埋进泥土里，只剩花白头发在风中飘零。

鲜血将泥土染成暗红色。

肠子内脏被野狗啃噬。

保持着哭泣姿势的孩童头颅滚在地上。

奋起反抗的瘦弱汉子七零八碎地躺在臭水沟里。

……

一个热热的东西烫了下她脸，她激灵一下，望过去。

是周遇吉。

他手里拿着两个小小的花纹鸟蛋，在顾三娘身边坐下。

“吃吧，我亲卫下午时候掏来的，刚在火堆里焖熟。”

顾三娘犹豫一下，接过道谢。

周遇吉问：“还在想那村子？”

顾三娘剥着蛋壳，慢慢点头。

周遇吉：“有句话叫‘贼过如梳，兵过如篦’。咱们走在闯贼后头，这些多半就是他们干的。”

顾三娘：“他们不是号称‘农民军’，不打农民吗？”

周遇吉笑，“我大明还是朝廷军队，保护百姓呢，你见过北边儿左良玉手底下的军队没？比这有过之而无不及。”

顾三娘喃喃：“理国无难似理兵，兵家法令贵遵行。不应如此。”

周遇吉：“兵书是兵书，打仗是打仗。不能无书，也不能尽信书，其实所有兵家法令合起来就是三个字，‘打胜仗’。”

这句话说完，荒野一时没了声音。

又坐了阵，周遇吉撑地站起，拍拍衣裳上碎屑。

“好了，别想了，明儿起来你再好好检查遍火铳火药，按照咱们的脚程，最多后日便会与孙部会合。你不是一直想上战场？这第一次战场，便要来了。”

说完，他踩着草离开。

顾三娘环顾四周营帐，发现今晚的营帐比前些晚上的更加沉默。

这种沉默像一块大石头，压在她心上，喘不过来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