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格子的攒盒,几样南方糕点齐整摆着,虽非精致果子,但也勾人食欲。
怀妈妈说道:“这里到底经了几人手无从追究,九娘子真要吃,待我先尝,无不妥再用。”
林尧姜一面细看提盒,一面应怀妈妈:“此乃徐姐家乡糕点,今早听徐姐提起家乡风俗,她见了定欢喜。”
见提盒内有乾坤,林尧姜让怀妈妈去取盘罩,将糕点留下,睡醒再用。
怀妈妈不疑,将提盒放下,去拿盘罩。
打发了怀妈妈,林尧姜让锦香将小几拉近,与她说口干想饮香饮子,锦香出去吩咐女使。
趁此机会,林尧姜一手撑着床,使得上的劲全使上。拉过提盒,往提盒内里边缘用力按两下,又捏着中间,再按三下,只听“啪嗒”一声,装着糕点的一层往上弹了下。
她拿起这层,下边一封信,信封用米粒作糊封口,上写:“徐姨娘亲启。”
依怀妈妈所言,徐姨娘因是同乡与冯妈妈所有接触,冯妈妈特意用此提盒送糕点过来,料定了徐姨娘能找到内里乾坤。
糕点名义上送她,倘或她不收,冯妈妈可转送徐姨娘,如此名正言顺不叫人怀疑。倘或她收下来,必定要知会徐姨娘。无论哪般,徐姨娘都能见着食盒。
只不过她也发现不妥,先徐姨娘一步查看。
这样式的机关按一下是不能开,她之所以晓得,皆因前生陈晔被囚东宫,一待诏献上这样提盒,方便她与陈晔传信。
趁着锦香未回,她拆开信迅速扫完。
大致内容,冯妈妈昨日为她看诊,见她脉象与家乡一位贵家夫人一样,皆为中毒迹象。未诊治过同样病人的郎中,难以确诊中毒。她知高门水深,不愿牵扯其中害了自己才十六岁的媳妇。她媳妇懂些医术,得知她隐瞒状况,让她必须言明,为医者应以病人要紧。她几番犹豫,决定还是书信一封,将自己诊治结果告知,只求徐姨娘不要让她们姑媳遭劫难。
林尧姜本是寒症,几服药便能好。不想有人将药方添了几味先罗来的药材,良药变毒药,日夜累积,侵心入肺,本就虚弱的身子再用大补参汤,一个七岁孩子根本禁不住这样折腾。而今林尧姜人尚在,只消等无垢道人医治,当年那位贵家夫人也是由无垢道人治好。
听见外头动静,林尧姜食指沾了唾液,又将信封好放回去。
锦香入内,嘴里嘀咕着:“她们趁着正午又躲懒去了,我找了一圈才见人。”
林尧姜笑笑不语,锦香将小几拉开坐下。
少焉,怀妈妈拿来盘罩,将糕点装盘罩上,食盒放到一边。
香饮子送来,林尧姜饮了几口,只说累了要歇下。
怀妈妈将她扶着躺下,在旁照看,叫锦香到榻上小憩。
林尧姜闭眼琢磨中毒一事,锦香说任姨娘堂兄跟船去了先罗,宅子里头一个将徐若兰视为眼中钉的是任姨娘。依任姨娘行事,做出这等害人性命的勾当也不意外。可凡事皆要留多个心眼,以免有人从中作祟。
思及此,她越发心疼徐若兰。千错万错,第一错为林光,没他这般撑腰,任姨娘哪来的够胆作恶;没他一个小妾接一个小妾,何来今日苦斗。
奈何千言万语也无用了,只待徐若兰看过书信,再作计较。
午休起身,徐若兰同藕香和莲香来了。
听闻后边冯妈妈送来家乡糕点,徐若兰很是高兴,说曾与冯妈妈见过几次,聊起过家乡往事。待莲香试过糕点,徐若兰用了几块,余下的让怀妈妈她们分了。林尧姜吃了新妇糕,入口甜而不腻,香味独特。
徐若兰见到食盒时,皱了皱眉。
正如林尧姜所料,徐若兰看出端倪。她问怀妈妈:“冯妈妈拿来的提盒么?”
怀妈妈应答。
徐若兰又说:“难为她有心,理应回礼。”说罢,叫藕香把提盒收回去,稍后装回礼送去后边。
交代完琐事,一行人出门。
隔壁庄园的人不见出来,估摸早去或是等晚些时候再去。
因多了莲香一人,徐若兰让莲香过来与她们一道乘马车。走至半路,迎面尘土飞扬,疾驰而来一队人马。莲香将马车帘子放下,以免尘土进来。
马车被迎面的一行人拦下,听得前边大汉道:“你们是哪家的?”
莲香皱眉道:“直恁放肆拦人车马,与那剪径强人无差。”
前边轿里怀妈妈应:“忠勤伯家车轿,不知掌家因何事拦我们。”
“忠勤伯家的?”听那大汉语气,十分的不屑,“我等奉吉安候命捉拿一偷贼妇人,你们若在这附近见着,不可瞒报,速速抓她交来。”
莲香冷哼一声:“原是那老青鼻的手下,这般做张做智倒也不奇怪了。”
老青鼻乃骂人好色下流,早间莲香说林光买了几个小戏子与吉安候,不想这会子见了他的手下。
怀妈妈得知是吉安候家的,带笑应答:“若有发现,一定命人抓了送去。”
大汉等人听罢,挥起马鞭,从车轿旁飞驰而过,卷起漫天尘土。
莲香赶忙压着帘子,嘴里骂道:“打脊玩意,看他们风光几日。”
徐若兰阻止她再说下去:“吉安候乃当今圣人宗亲,西京城王公见了都要给几分薄面。”
莲香抱不平道:“他便是仗着这个身份作天作地没王法,不说先前家主如何费钱与他,前些日撮弄家主买了戏子与他,不过两三日便没了兴趣。听说看上了隔壁县里一个丧夫的小娘子,使了些手段买下她。小娘子丧夫不过半年,才二八年华,他吉安候已是古稀之年,宅院姬妾无数还不够,又来祸害良家女子。那小娘子倒是有点算计,以登东为由跑进山里。昨日吉安候家里外搜山,想来至今未寻到人。望山神娘娘有灵,保佑那小娘子逃过一劫。”
徐若兰深知莲香性子,在她跟前才会直来直往,不叫她说出来憋着可难受了。
林尧姜听莲香所言,林光为巴结吉安候使了不少钱财,吉安候早已引起民怨,奈何身份在那,无人敢动他。
俗话说得好,花无百日红,迟早有天灾人祸。届时拿不动吉安候,还拿不动你忠勤伯么?自古趋炎附势小人,哪个落得好下场。至此,她对林光厌恶又多了一分。
又听莲香道:“今早看了朝报,贪污粮草银两一案约是要判了,不知二奶奶她爹能否免责。二奶奶她爹作为吉安候家门生,吉安候家没少使力让他坐上吏部尚书这个位置。吉安候利用吏部尚书之便时常卖官与人,本来这事有圣人在跟前说话,倒也没追究。不巧几月前东楚与大浑开战,粮草官是吉安候举荐的人,因不知要打多久,朝廷又拨了一笔钱让购置粮草。谁知那粮草官起了贪念,以次充好做了假账。粮草到了边关,长平王不惯着他,当即拿下问罪。先前压着不判,如今捷报连连,长平王也施压于京中,不判不稳军心。”
莲香跟着大奶奶秦氏对战事和庙堂之事耳濡目染,东楚也未规定妇人不能论政。各地的朝报更是记载朝中大小事和当地大小事,无论妇幼,识字都能买来读。只是京中距离各地远近不一,有时京中的事到各地朝报要间隔些时日。
徐若兰柳眉微蹙:“近来看二奶奶心绪不宁,原是为家中担心。”
林尧姜理了理,林光巴结吉安候也有二奶奶田氏这层关系。按照前生曜国律法,贪污粮草银两乃死罪,军官不必上书即可问罪处斩。东楚律法她不清楚,但长平王应有顾及圣人。以她过往经历来看,上边当下不判,吉安候定会无事,或许二奶奶田氏她爹要折进去。
吉安候撇干净了,林光还会容田氏么?结合前边朴妈妈所言,田氏成了泥菩萨归根于此。她不认为田氏是能随意任人拿捏的女人,否则也不能主理家中事务。林光不容,田氏能依?这家里哪个都在打着小算盘。
莲香道:“大奶奶和老院君不知何时回。”
徐若兰说:“前几日捎信,应是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