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尧姜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一动不动躺着听外头动静。可见她病得严重，正如朴妈妈所言，也就剩一口气吊着。

听得怀妈妈说道：“四奶奶，邬掌宾，快快住手啊。”

朴妈妈骂道：“你这茅坑石头子雕的蠢货，杵在那当门神么？还不快快来扶你徐姨娘。”

又一道陌生哽咽声：“姨娘，姨娘你没事吧？”

林尧姜不必出去，也知外头如何乱。

四奶奶和那邬掌宾还在拉扯，怀妈妈劝和。

少顷，听得入屋的动静，约是朴妈妈扶着徐姨娘进来了。林尧姜试着睁眼，仍是沉得抬不起眼皮。

朴妈妈扶着徐姨娘入内后，吩咐女使去找郎中。

徐姨娘阻止道：“不必劳烦郎中，方才乃藕香替我挡了，没磕着我。”

原来先前发出惨叫的是徐姨娘的女使，林尧姜心下松了口气，不过近了听徐姨娘的声音，更是像她前生的亲娘。她想一探究竟，奈何这具身子压根不受她控制。

瞧见了榻上奄奄一息的林尧姜，徐姨娘眼泪直下来，快步到床边坐下，握住林尧姜发烫的手，抽泣着轻唤林尧姜小名：“阿妩阿妩。”

徐姨娘唤着她前生一样的小名，加上她苦切的哭声。林尧姜往事上心头几分怆动，悲从中来，竟也跟着落泪。

朴妈妈说道：“徐姨娘莫要哭了，你身子受不起啊！二奶奶便是晓得这个道理，才不叫你知道。”

她的话让林尧姜悲伤渐消，这个妈妈方才还想灌她绝命汤，此时又与徐姨娘说好话。知人知面不知心，何消多问便知徐姨娘与她在家中如何艰难。

徐姨娘并不理朴妈妈，也不再言语，只顾着揉着林尧姜虎口。

外头一声大喝：“简直反了天！把这小贱婢捆起来家法伺候！”

徐姨娘手停下来，朴妈妈探头道：“老太太来了。”

邬掌宾被两个女使拿下，嘴里大喊着：“老太太，凡事得要讲个理字。”

一小女使匆匆过来：“老太太，二奶奶来了。”

四奶奶迎面啐了一口：“你这软脚死胚，难不成老太太还惧了她？”

女使被啐得不敢吱声，低低把头埋着。

邬掌宾硬是被按着就地打了板子，四奶奶拿了女使们的帕子将她嘴塞得严严实实，叫她出不了声。

老太太带来的人都是自己身边亲信，那些粗使妇女婆比小厮还要有力，一下板子下去打得素来娇惯的邬掌宾两眼翻白。几板子后，人昏死了过去。

朴妈妈听得都一抖一抖，嘴里唧哝着：“平日老太太对二奶奶身边这邬掌宾便恨得牙痒痒，奈何她仗着自己是王府出来的人，没个由头治她。这会子正着了老太太主意，岂不作死。”

说罢，瞧了瞧徐姨娘，见徐姨娘跟没听见似得，她心下暗暗道：“心善菩萨可惜是个哑的又是个聋的，但凡她听旁人的话争一争，何至今时这般处境。”

“住手！”

又是一声喝，林尧姜只感头脑发胀难受，外头实在是太吵了。

朴妈妈念了一句佛：“二奶奶来了。”

得知四奶奶领着徐姨娘大闹西院，匆匆赶来阻止的二奶奶与老太太道：“太太如何动气，不该拿邬掌宾撒气。不看僧面看佛面，邬掌宾乃王府出来的女官，老爷也要让着几分。”

老太太冷笑一声：“哼！你也别拿二郎堵我，平日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全纵着你们闹，反倒把我当缩脖子的死老鳖。今个不立规矩，往后哪个做奴婢的都能踩着主子的脸说话。”

四奶奶接话道：“旁人不知，你道这后院里个个都是蠢物？甚么王府女官，不就是想着爬王爷床被王妃抓住打了一顿赶出来的破烂鞋。她若真有那三分志气，也不来咱们这。你与她有那么一搭亲戚关系，旁人才卖她面子，屋里屋外谁不议论她拿着鸡毛当令箭！娘子们年纪还小，偏安她在后院里，哪日把娘子们都教上歪道，才是丢了大脸面。”

老太太和四奶奶一唱一和，逼得二奶奶这边不能再计较邬掌宾的事。她只能转了矛头，直指四奶奶：“徐姨娘胎不稳，小九病着怎好叫她劳心，为此我才把小九迁来西院。若非有人撺掇徐姨娘过来，又怎会吵闹起来。徐姨娘要安胎，如何经得起这番折腾！腹中孩子出了个好歹，我这做主母的不能免责。”

“二姆姆（嫂嫂）你说谁撺掇？！”四奶奶气得跳脚，“我这是心疼小九，她一个七岁的孩子身染重病剩一口气吊着，二姆姆你不知心疼还要拦着人家亲娘看孩子。这也就罢了，西院是甚么地方？你若为徐姨娘好，怎敢带小九来这晦气地！”

二奶奶应道：“将小九送来西院是老爷的意思，四弟妇若有意见，尽管跟老爷提。”

老太太冷哼道：“西院关着一个疯的，二郎能将小九带这里来？没人往他那送风吹雨，他会有这个主意？没十月怀胎自不懂得心疼孩子，往日慈爱有加，到了病时才能见真假。我这话也不是怪二媳妇不懂照拂人，只是担心那苦命的孩子，瞧着可怜见的。”

林尧姜这会还未理清楚关系，但也能听出老太太刀刀见血，一是指有人存心将她安置在与疯子同个院子，二是指二奶奶生不出孩子。只不过她更在意的是四奶奶说她七岁了，她本以为自己转生的话，至多两三岁。如今倒不像是转生，反像是跟前生小孙女说得故事里，有人借了她人身份重生。

若真这么个状况，这具身子的主人应是没了，她机缘巧合来了。

许是顾着老太太长辈身份，二奶奶才未出恶言，只是语气稍不悦：“太太心善可怜徐姨娘和小九，既是她们的福气。依媳妇看，不如将小九和徐姨娘领到太太那去照顾，如此太太也能省心。”

老太太怒道：“你这是与我置气么？我说一句，你应十句，句句都要挑个道理来说！”

是时，徐姨娘放开林尧姜的手，起身唤藕香：“藕香，扶我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