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向乐没能太理解疯老头说的话,但那天晚上,汹涌的往事如洪水般灌入他的梦境。他还是觉得,那梦一定和疯老头说的那些话有关。
在恍恍惚惚的梦中,爸爸的声音响彻破旧的山湾:“我是一个老师,我放弃了一切在这教了一辈子书了,你现在跟我说没有教师资格证就不能教书了!我培养出了那么多大学生,我怎么就没资格了!天底下没有这样的道理啊”
“同学们!你们都出来,告诉他们,我有没有资格……”
可是啊,爸爸在那里站了很久很久,回应他的只有呼啸的寒风。
透过窗户,可以看到村支书正在慢悠悠地喝着小酒。
那天,月亮把爸爸沉默的影子拉的好长好长……
第二天清晨,王向乐迷迷糊糊的醒过来,恍惚间还以为又回到了过去。他睁开眼睛,看到大根家整洁的土房子,听到梅一边哼着歌儿,一边给兰塔扎辫子,“妈妈,疼!太紧了。”
“你懂什么,紧点好看。”
“那就扎紧点吧……啊~疼……”
他的眼睛干涩的难受,眼泪不受控制的往外流,他使劲的用手捂住眼睛,可眼泪还是顺着指缝蜿蜒而出。
过去的伤痛,究竟需要多少时间才能抚平
阿布曾经问过他想不想回去以前生活的地方,看着阿布方方的脑袋,和大根一样黑色绒绒的头发,王向乐只感觉心里沉甸甸的,眼睛酸酸的。
他不知道如何回答。过去的事像泥潭,拉着他往下坠。
回去了能改变什么呢?他爸爸在失去教师的工作之后大病一场,整个人变得神形憔悴,骨瘦如柴。为了家庭好不容易燃起信心,去做了煤场的工人,却又遭遇横祸。
那个黑了心的煤场为了省钱恣意妄为,一朝事发,数名工人在坍塌的煤矿中丧生。王向乐的爸爸知晓煤矿坍塌的真相,且手握铁证,于是向有关部门进行了匿名检举。
“青衫,你不能去。他们背后有势力的,万一你有个三长两短,我和乐乐怎么办?”妈妈的声音带着哭腔。
“好几条人命啊,那是好几条人命啊……以后不一定还会出什么事呢,我不能袖手旁观。再说了,举报是匿名的,不会有事的……还没有王法了不成……”
在检举信寄出去没多久的一天傍晚,他爸爸王青衫外出买盐,在一条行人寥寥的道路上遭遇了车祸。
那是王向乐第一次看到尸体:王青衫侧卧躺在满是尘土的地上,血液混合着泥土,凝固了一大片黑色。他的头发乱糟糟的,很干枯,没有一点生机……
原来,死人和活人的区别,一眼就能感觉到……
最诡异的是,那个黑煤场始终安然无恙。明明有铁一样的证据指证它……
而带走王青衫生命的那场车祸,甚至连调查都没有,肇事人也没找,直接草草结案。
当时这件事在当地议论纷纷,对于此间的缘由,人们心知肚明,却无可奈何。
王向乐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他花了一十六年的时间,去搜集证据,去上访。期间遭遇过无数的阻拦和生命的威胁,他从未想过退缩,却还是一无所获。
16年啊,16年的青春啊……
他唯一的亲人,记忆里最爱干净,身上总是散发着淡淡的栀子花香的妈妈,在破旧的老屋里郁郁而终时,死不瞑目。
妈妈说的最后一段话:“乐乐,算了。你好好生活……爸爸妈妈对不住你……答应我,你好好活下去,向乐而生……”
王向乐身在旋涡,却始终像一个毫不相干的旁观者一样无力。
昨日之昨,皆是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