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去哪?”伊莱的眼睛一瞬间仿佛变得空白,他将手中的盒子轻轻放下,瞪着眼睛望着父母,显得慌乱。
“你知道的。”她捧起他的脸,“你会没事的,你是我们的孩子,我们的宝贝,你非常优秀,无比坚强,这世上没有什么是你无法克服的。”
“你母亲说的不错,我们到了不得不离开你的时候了。”魔王也走上前轻抚他的头,“这些年你做得很好,一直很用功,你已经准备好了。你一定能守护魔域,成为优秀的王,拥有美好的一生。”
“没有!我没准备好!你们不要走!”小小的伊莱慌了,用力摇头。
艾瑟尔感觉到了伊莱身上尖锐的恐惧感和强烈的痛苦。他在那一刻是如此的脆弱无助。
父母拥抱亲吻了他,他死死地抓住他们,不愿意放他们走,但他们却仿佛是从他面前凭空消失了一般,眨眼之间就到了相当的距离之外,背对着他。他们回头来望了他一眼,冲他微笑着挥了挥手,然后他们的身影再次一闪变得远去,变成了白雾中模糊的两个小小的灰影。
伊莱的背后展出了翅膀,他的眼睛变成了竖瞳,他飞起来极速追了过去,但是白雾里的人影消失了,不管他怎么追逐也没有用。一面仿佛是多面小片六边形玻璃组成的屏障将他挡了下来。
此时的伊莱已不再是儿时的模样,而是现在已经成年的样子,他撞到了屏障上,摔了下来,头顶在屏障上,眼里毫无光泽,一片空白。周围的白雾的颜色变暗了很多,仿佛涌动的暗流。艾瑟尔看见了他脸上的泪水,她能感觉到伊莱尖锐的悲痛,她觉得压抑得喘不过气来。
她忽然想起了系统说的话。黑暗天魔族不会遗忘过去,他们的痛苦不会淡化,而是会一直鲜活,那多半意味着童年的时光也同样会一直清晰,而失去父母的痛,永远不会淡去。
“我早说过纯血的黑暗天魔族是劣质品。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多难看?身体再强大又怎么样呢?”那是加尼特的声音,他也已经是现在成年的样子,正站在离伊莱有一定距离的地方,嘲讽地望着他,“你们的内心,你们的精神如此软弱,连孤独都无法击败,无法独自开心地活下去。我们当年一起看着叔父度过生命最后的时光,看着他如何凄惨地过世,你对这些也很清楚,不是吗?”
他这么说着顿了顿,嘴角上扬,“我只要夺走毁掉你心爱的艾瑟尔,你的一生就也会如此。”
加尼特带着嘲讽的笑意,轻轻挥了挥手,被不知道多少条尾巴绑得严严实实的艾瑟尔从雾气中出现,被他手臂一弯勒进了怀里。
真正的艾瑟尔作为旁观者看着这一切,不由得有点傻眼。她觉得那个梦中的艾瑟尔比她今天真正被绑架时的样子要惨得多,衣冠不整,裙子上面的丝带和两颗扣子敞开,裙摆也被掀了起来,嘴巴张开因为被尾巴堵住勒死而有唾液流下,双手被反绑在身后,身体被绑得以很夸张无助地姿势向后弯曲,显得极为凄惨。而那些尾巴在她身上不安分地动着,仿佛游蛇。
她还没有完全习惯自己现在的模样,不然这场景恐怕会让她觉得更加诡异和难以接受。
“放开她!”伊莱望着加尼特吼道,那声音低得不正常,紧接着艾瑟尔听到了一声奇怪的仿佛是骨头错位裂开的声音,却异常的响,在此同时她感觉到了愤怒和冰冷的杀意。
在她震惊的目光中,她看见伊莱不仅眼睛变了,而且右手彻底变了型,大小比以前膨胀了一倍,颜色变暗,仿佛一只巨大的爪子,指头变得很粗,整个前臂似乎都因此变长变形了,而五指尖端有剑刃一样的黑色的骨头伸了出来,那些骨头并不算很长,却闪着某种诡异而摄人的寒光,血顺着那伸出的骨头滴了下来。
艾瑟尔猛地惊醒,坐在床上一瞬间有些恍惚,片刻之后才意识到自己回到了现实。刚才那是怎么回事?伊莱的手?那是梦境里想象的,还是真的可以那样?
现在时间还很早,卧室里显得幽暗,但窗外已经蒙蒙亮,太阳即将初升。她纠结了一会儿,觉得实在没办法再继续睡下去,决定起床去看看伊莱。
伊莱的卧室和她的在同一层楼,并不算很近,但也不远。和第一天来的时候一样,他的房间根本没锁,门把手一转就开。她轻轻地走了进去,只见他仍在沉睡,但是和她的想象的不同,他睡得一脸安详,梦境中的痛苦和愤怒完全没有显现在他脸上。
她记得她刚来这里时,伊莱也是这个样子,那时候她以为他就算没做美梦,也一定是处于安宁无梦的睡眠之中的。没想到做噩梦的时候,他也是这个样子。
艾瑟尔不由得觉得也许是自己第一次看见伊莱的梦境,有些反应过度了。也许这对伊莱来说算不上什么噩梦?
梦本来就会很乱,她自己有时候也会做很离谱的噩梦,有时候甚至哭醒了,醒过来之后却只是记得模模糊糊的琐碎片段。这个梦伊莱醒过来之后也不一定会记得清楚。也许她应该避而不谈,做出根本没什么大不了的样子,会更好一些?
她这么想着转身打算离开,却忽然听到床上有声响,转头一看,伊莱已经醒了。四目相对,气氛一瞬间相当尴尬。
“你什么时候来的?”伊莱坐了起来,别开了目光,似乎有些不敢看她的脸。
“刚刚”
“我的梦吓醒你了?”
艾瑟尔想要否定,但是太阳还没升起,她就跑到对方卧室的行为,要用什么解释才好?
她一下子找不到借口,原本让伊莱晚上好好睡觉是要减轻他的压力,让他对这件事没有顾忌的,要是反而让他压力更大,更加排斥让她看到梦境了要怎么办?这样很不妙。她必须得否定,必须得说点什么。
“我不是被吓醒的,我只是很好奇,你的手是真的可以变形吗?”
话说出来,艾瑟尔就后悔了。这是什么烂问题?手变形是梦境里面情绪积累到最糟糕的时刻发生的事,这恐怕是她最不该谈,最不该问的。至少不该一开口就问这个。
她看见伊莱的眼帘垂了下来,房间里的气氛一时间比刚开始还要尴尬。
“真的可以变形的。”他沉默了一下,若无其事地说道,视线却不愿看向她这边。
艾瑟尔顿时觉得心里难受。她意识到一开始和伊莱相处的那么好,是因为伊莱将气氛保持得很好,无论她说什么奇怪的话,发什么疯,他都没有退缩,没有被吓到。一旦伊莱情绪低沉了,她就毫无办法。
真没用。这么想着她却不可思议地平静了。她什么时候很有用过?她在那些艰难的日子里活下来靠的就是什么都不在乎,做她想做的事情就好。那是她最坚硬的壳,她只有在不在乎后果的时候才是最强大的。越是小心翼翼,谨慎担心,就越是什么都做不了。
艾瑟尔走上前,在伊莱吃惊的目光中,在他的床边坐了下来,“给我看看。”
“哎?”伊莱吃惊地望着她。
“我想看看你手是怎么变形的,骨头到底是什么结构,我好奇,在梦里又没看清。”
伊莱显出了明显的犹豫,但片刻之后,还是挪了挪身子,让右手指朝向远离艾瑟尔的方向,然后随着和在梦境中听到的极为类似的响声,他的手真的膨胀变大,五根剑刃一样的骨头伸了出来。
这家伙脾气真好。她这么想着伸出手握住那只膨胀的巨大的手,轻轻拉过来,看见指尖真的在流血,而那伸出来骨头与其说是骨头更像是某种打磨极为精细的武器。
“真的会流血,不疼吗?”她伸手轻触那指尖问道。
“不怎么疼。你小心点,这些骨刃真的非常危险。”伊莱有点吃惊地望着她举动,略微皱起眉头。
他话刚说完,她一不小心手指轻轻碰到了剑刃一般的骨头,立刻划开了一个口子。伊莱一下子将手抽走,哗地一声,剑刃缩了回去,他将那只手藏在了背后。
“我还没好好看呢!”她抱怨道。
“没什么好看的,艾瑟尔,这根本不是什么好东西。你的手也割伤了。”他的语气难得地变得不那么平静,似乎是有点焦躁。
“只是个小口子,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要这样说,你手指上的伤口更多吧!”她这么说着将他藏在身后的手再次拉了出来,却一下子愣住了,那还没有完全恢复形状的手指上根本没有任何伤口。
“我和你不一样,我的伤基本都会立刻自愈。”他这么说的时候,手正在慢慢变回平常的形态,逐渐恢复了普通人类的手的形态。他望了艾瑟尔一眼,轻轻拉起她被割伤的手,看着手指上渗出的血液,然后忽然拉过来,一口含进了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