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唐仙姑言这句话早有人说,魏大少不免生出好奇,古语有云,高山流水觅知音。魏止风追问此人是谁,唐仙姑看了他一眼,只道是黔阳城的大人物。
唐仙姑话音刚落,书房外乔六娘端着个托盘放到不远处的餐桌,魏止风第一次来唐冢是匆匆而来,见了乔六娘难免疑惑,在他看来乔六娘不像个丫鬟,无关打扮,唐仙姑和乔六娘相处时更似一个大姐姐在照顾妹妹。很显然,纵使唐仙姑神秘莫测,乔六娘也拿她当亲妹妹。
“聊什么呢?小姐,你的下午茶。”
唐仙姑自然的应了一声,起身落座书房另一面用来吃下午茶的圆桌,乔六娘一样一样将点心碟端了出来,三月开的桃花,浅粉色的桃花酥摆在翠绿的茶盘上,一碟摆放着隐约透出鲜红的樱桃毕罗,水晶碗里盛着酪樱桃。
乔六娘笑着道。“常言道,春尝一口鲜,人回草木间。这不是樱桃和桃花开的正盛,我便自作主张叫师傅做了点时令的,也不知道魏少爷能不能吃的惯。”
说话间魏止风接到乔六娘一眼,魏大少正欲解释就见唐仙姑也望向他,那双清凌凌的眼眸一瞥导致客套话都吞了下去,唐仙姑似叫魏大少的反应逗的笑了笑,出言招呼道。
“听闻魏少爷也喜欢吃下午茶,不如一起来尝尝看,中式下午茶和英氏下午茶有何区别。也不知你喝不喝的惯桃花茶,喝不惯的话,可以叫六娘去泡一壶红茶上来。”
乔六娘看着魏止风笑了笑,很真情实意的道。“对,您要是喝不惯,我去叫下面的人换红茶。”
魏止风摆了摆手道。“不用,我其实也不是很喜欢喝红茶,就是入乡随俗。”
唐仙姑出言邀请,一则,魏大少这几天好不容易见到惦记的人,没有冲突,他哪舍得就此打道回府。二则,来之前为的是问问唐仙姑花灯周有关的消息,如今只言未询。咱们先不说这第二则是不是魏大少找的借口,左右他舍不得,便顺水推舟答应了下来。
“之前得唐小姐救命之恩我还没报,今天又如此叨扰,当真是不好意思,不如改天,我约唐小姐去飞仙楼约一顿饭,也算是礼尚往来,今天这一顿我就却之不恭了。”
唐仙姑浅浅的饮了一口花茶,黄金的耳坠稳稳垂下,显出几分大气的优雅,丝毫未破坏通体冷清气质。魏止风察觉到,唐仙姑听到飞仙楼时顿了一下,看过来的眼神又是他琢磨不透的。仅仅刹那如同错觉,便垂下眸应了一声。“好。”
魏止风在唐仙姑对面坐下,面对一桌子精致的茶点显得无处下手,粉嫩的桃花酥,乱动便会破坏了这意境,唐仙姑望着对面的魏大少,饶有兴致的看他的窘境。魏止风毕竟是大商会的少东家出身,稳了稳心神挑起话题。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这便是苏杭那边有名的小吃,桃花酥吧?”
唐仙姑拿刀切了一瓣桃花酥,用公筷夹到魏止风的盘子里,声线如往的不徐不疾。“魏少爷说的很对,桃花酥流传千年,曾经是宫廷宴会上必有的一道点心,我只是好奇,剩下这几道魏少爷能不能猜出来。”
魏止风浅浅的笑了一下,望着对面的唐仙姑挑了挑眉。“唐小姐这是在考我?看来我今天是得露怯了。”
唐仙姑一双秋水眸注视着他,故作惊讶。“哦?这满黔阳城还有魏少爷能露怯的地方?”
四目相对,魏止风不大自在,率先撇开视线移到各色甜品上,桌上有一碟盛着橙黄色整整齐齐的几块正方形点心,魏大少道。“这应该就是豌豆黄吧?三月正是吃豌豆黄的时候,传说慈禧当年就点了一个卖豌豆黄的小贩入宫做御厨。”
唐仙姑闻言朝魏止风浅笑,夹了一筷子豌豆黄咬了一口,魏大少也没再拘谨,试探咬了一小口眉峰微展。在他的印象里,中式点心的甜度一向很夸张,没想到豌豆黄甜度适中,桃花茶配合着入口留下淡淡的桃花香,鲜而不甜腻。
“很好吃,不过这个叫什么?”魏止风指着樱桃毕罗神色好奇,打开了话匣子,他本身也不是什么拘谨的性子。
唐仙姑拿起一块蒸酥酪,蘸着手边小碗里的酪樱桃吃了一口,魏止风见此,也学着她的动作试着吃了一口,樱桃酸酸甜甜,蘸着奶香浓郁的蒸酥酪恰到好处解了腻。唐仙姑礼仪绝佳的吃完东西,这才给魏止风解惑答疑。
“那叫樱桃毕罗,外皮软糯,如同水晶一样透出里面的红润樱桃,相传是唐朝时,西域传来的一种胡饼,毕罗的吃法多种多样,有甜有咸。”
魏大少哪吃的惯咸的点心,闻言面上带出几分惊讶,放下花茶的杯子问。“咸的?”
唐仙姑眸里泛起一丝笑,手托着下巴道。“这个是樱桃毕罗,甜的,魏少爷放心吃吧。”
魏止风有时候觉得,唐仙姑像古代走出来的神女仙娥,有时候又觉得,她神秘优雅,做什么事都游刃有余。展颜一笑,便能牵动魏大少的心脏如同鹿撞,为了缓解心绪,魏止风移开视线无意间瞥到书房后面放着一把剑,剑托在剑架上没有灰尘,黝黑的剑鞘显得气势非凡。
魏止风心生疑惑,没忍住询问。“唐小姐会用剑?”
唐仙姑顺着魏大少的视线看过去,那双眸子淡淡瞥过,毫无波澜,声线也听不出波动。“剑乃君子礼器,不过附庸风雅罢了。”
“魏会长家里难道不会收藏剑器?”
魏止风起身到剑架旁端详,剑鞘上并未有刻字的痕迹,表面看来与国内自古以来任何一把名剑都对应不上。听唐仙姑所言他笑了笑,那笑意里有怀念也有无奈。“我出国前和他的关系一直不太好,也不知道他喜好收藏什么。回国后……和他吵了一架,他就失踪了。”
“现在想想当初有些做法,确实不太合适。”
唐仙姑起身站在魏止风身后,适时安慰。“魏少爷确实性情有些率真,可我觉得,这才是难得的一面,人活一世,人情往来,能够一直黑白分明下去,也是一种令人羡慕。”
二人都是博学之人,魏止风本来以为唐仙姑的学识更偏向国内,没想到谈起国外的形势乃至学术论文,她也能接的上话,且说的头头是道。所谓志同道合,魏大少心里那点对救命恩人的朦胧好感,对神秘女子的暧昧,经过一番接触迅速扎根成长为参天大树,他珍惜和唐仙姑相处。
吃完了下午茶,乔六娘进来收拾圆桌上面的碗碟,唐仙姑起身淡淡的看着魏止风,距离在半米之外,魏止风却仿佛闻到了她身上那种不太好形容的香味,有一瞬间,天不怕地不怕的魏大少屏住了呼吸。
“魏少爷今天来,应该有什么事要问吧?”唐仙姑脊背挺的很直,魏止风一边听着她问话一边发散思维,好像从第一眼见到她,唐仙姑的仪态就是这么完美,无时无刻都这么冷清。
魏止风想着想着回过神来,约莫想起冯子山来前的叮嘱,定了定心神问道。“我今天来是为了花灯周,我听说,唐小姐的走阴灯就是在花灯周那做的。花灯周死在自己家,死于中毒,泥人刘三死在山神庙墙壁里,再加上那天拜山大典的邓四海,这个案子已经牵扯进三条人命,因而我才不得已来叨扰唐小姐,为的便是能寻到一星半点的线索,还望唐小姐告知。”
唐仙姑明显不意外,那双静若秋水的眸子淡淡的瞧着魏止风,瞧的他下意识抚上脸,想问自己有什么不对。哪知唐仙姑话锋一转,嗓音还是不徐不疾问。“魏少爷不是不信走阴吗?”这话问的魏止风脸颊发烫,莫名的,女子没什么情绪的声线让他回想起那天干的混蛋事。
“那天的事是我欠考虑了,脑子不清醒,还望唐小姐见谅。”魏止风说完难免忐忑,少年人的思慕情不知所起,万一唐仙姑在意,他还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
唐仙姑没说在不在意,唤了声六娘吩咐将走阴的灯拿过来,没一会,收拾完圆桌的乔六娘提着一盏宫灯进书房放在桌子上,宫灯六角,精致的像一盏工艺品,每一面都画着一幅栩栩如生的画像,色彩鲜妍有意有魂,一观便知工匠定是达到出神入化的宗师级。
魏止风微眯了眯狭长星眸,眉间皱起一道浅浅的折痕,仔细观察宫灯的六面。直到将六面画的意思一一询问清楚才罢休,唐仙姑还真就配合着将所知的线索说了个遍,例如花灯周的花灯以精致手艺上乘出名,但凡有名的匠人,大多喜欢在作品里添进标识。花灯周的标识需要他们家祖传的手法,全黔阳城无可仿冒,花灯周能在花灯的底座刻上一个符号,瞧不出来,唯有上手摸才能摸出符号的凹凸感。
魏止风亲自上手摸了摸,临走时鬼使神差的问了一句。“唐小姐也知道这件案子,不知你有没有什么看法,人命关天,我只希望早点弄清楚事情的真相。”
唐仙姑身后是天上落下的瀑布,青山生长着无数茂密的树木,水汽弥漫,魏止风看到她淡淡的垂下了眸,瞧不清神色。“魏少爷,你真想知道事情的真相吗?即使这个真相,不一定是你所想见的?”
魏止风皱了皱眉追问。“唐小姐这是什么意思?”
唐仙姑轻轻的笑了笑对魏止风道。“我记得我曾告诉过魏少爷,邓四海是死在隆兴商会里,那么戒备森严的隆兴商会,什么人能潜入进来,神不知鬼不觉的杀死了一个主管呢?一直到第二天也无人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