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刺客明显出自某个可怕的杀手组织,出招狠辣,个个跟不要命一般往前扑,如若失手被俘,则立即咬开齿间剧毒自尽。
太子一干人渐渐往笙王这边靠拢,芊芊混迹其中,一齐退向门口。刺客攻势愈猛,吴念心等几个贵女在侍卫的保护下,瑟瑟发抖地缩在一起,忽有一道暗箭飞来,射穿了侍卫的手臂,他身后的吴念心尖叫一声,被喷溅的鲜血吓晕了过去,而其余女子,竟害怕地嚎哭起来。
就在血腥味愈加浓郁的时候,芊芊不经意偏头一眼,却看见那本早该被简琛制服、昏死在地上的婢女手指一动,在一个众人看不见的死角,猫腰站了起来,慢慢走到白景笙身后。
她缓缓,缓缓从怀中抽出一把短刃,银光锃亮,刺得芊芊眼睛发疼。平庸的脸上扬起一抹更为刺眼的诡笑。
芊芊迈出几步,正欲呼喊警示时,猛然一顿,因为她忽地察觉了古怪之处。
那婢女站立的方向,虽是在白景笙身后没有错,但那锋利的刃尖,却直直指向白景笙右前方,毫无所觉的太子殿下!
可她先前分明想取的是白景笙的性命!
几步之距,芊芊正惶惑时,身后被人猛地大力推了一把,顿时,还未稳住的身体便被直直推了出去。芊芊瞪大了眼睛回眸一瞬,看见那红裙少女惊恐慌张的脸色,双手还保持着推动的姿势,又立刻缩了回去。
那是——太子宠爱的美婢,名唤宛儿的少女,得谁百般呵护娇纵,竟为了救那给予她一身荣华的恩主,把一个素不相识的人推向死亡的刀口!
芊芊不知道是不是一切的发生只在瞬息之间,她最后的记忆里,刃尖刺破肌肤,剧痛没入骨髓的时候,除了众人尽皆震惊的神色之外,还望见了一双极其冷漠的眼睛。
如此熟悉,冰冷又美丽的,似乎在某个梦里见过的眼睛。
好像还带着微微的嘲意。
许多年以后,芊芊总是会想,许是那一次受伤留的后遗症么,以至于今后每每回忆起那人回忆起那双眼,总是牵扯着胸膛隐晦的痛意。
芊芊也常常想,如果允许啊,允许当年那个十三岁的少女有一个愿望,那么她必定会祈祷,祈祷时间的停止。
停止吧,停在她望见之前,停在那一刻,停住了,然后抹杀从此往后千千万万次相遇。
可是她的时间,终究没能停止。
……
这场动/乱之后,几乎是转眼间,刺客尽皆被俘。依稀有人匆匆闯了进来:
“殿下,大事不好了!妩娘死了!”
之后再有什么也听不清。芊芊陷入了无边的黑暗。
刺客的口齿被强行塞入布条,用以防止他们咬破毒包自尽。那个意欲刺杀太子的婢女,被太子一脚踹翻在地,侍卫正上前扭住她的手腕,却见她口鼻间忽然鲜血狂涌,身体抽搐了几下,继而静止不动了!
原来她早已服下毒药,此刻便是毒发的时刻!
白景笙由简琛包扎着伤口,询问着那前来通报消息的小厮,一片混乱之中,白裔汀狠狠咬牙,拧眉望着为自己挡了一刀,此刻倒在地上,胸口血流不止的黄脸小厮,忽然侧头掠过宛儿一眼,总是傲慢清贵的眼神中,竟带上了莫名的暴怒和阴冷。
坏他大事的蠢物!
完了,宛儿瘫软在地,绝望地想,难道她做错了?可是她只是想救殿下啊!不禁捂住脸,恐惧的泪水汩汩而下。
老御医察看了下几个贵人的伤势,均只是些皮外伤。扫了一眼地面上瘦弱的身体,想起自己家中小儿,于心不忍,便蹲下身检查起了那小厮的伤口。笙王身边几个仆从亦走了过来,在御医为其简单止血以后,将昏迷不醒的芊芊扶起,送往另外的房间。
而太子身边另一名黄衣婢女,从始至终都沉默地看着这一出闹剧,趁着众人屏息忐忑的时刻,抬步从房间里走了出去。
她走到半路,迎面撞上一名步履匆匆的男子,正是离去许久未归的杨文溪。
杨文溪本是目不斜视地从她身边经过,衣袖忽然被扯住。回头一看,是个长相娇美的黄衣婢女,有些眼熟。杨文溪拧了眉道:
“何事?”
“你莫回去,那里脏得很。”黄衣女拽着他的袖子,抬起眸来,轻轻地说。
杨文溪冷笑一声,他看着她的样貌,想起她是谁了,正是太子今日带来的两名侍妾之一,“你现在是以什么身份在跟本公子说话?”
猛地甩开袖子,就要大步离去。
身后少女却低喝一声:
“杨岑!”她走了上来,斩钉截铁道,“本宫命令你,留在这里。”
本宫?!杨文溪惊愕回首,却见黄衣女指尖一动,撕掉了脸上的□□,露出一张俏丽的脸庞,微微抬高精致的下巴,眼中写满笑意:
“现在,本宫以宣乐公主的身份同你说话,可足够了?”
杨文溪愣了一愣,立即单膝跪地,清朗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微臣参加公主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宣乐跺了跺脚,很有些恼怒的模样:
“杨岑!你干嘛这样!”
杨文溪低声道:
“微臣方才得到急报说王府进了刺客,此地十分危险,公主千金之躯,实在不宜久留。”
“哼,刺客?”宣乐不在意地笑笑,“皇兄不怕,皇叔不怕,你不怕,我为什么要怕?”
杨文溪蹙了蹙眉:
“公主殿下……”
“不许这样叫我。人家好不容易出来一次跟你说上两句话,可你个杨岑倒好,张口就是公主千岁,公主殿下的,未免也太扫兴了吧?”宣乐有些委屈,扁了扁嘴。
要说这宣爱公主,小的时候是与杨家公子最为要好的。无奈虽贵为千金之躯,命途却是多舛,十岁那年发了一场大病,宫中太医束手无策,陛下心焦如焚,只得将这名最疼爱的公主秘密送出明端,前往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潮生堂求医,不久前大病初愈,这才回了皇宫。
然而宣乐公主,却因在外野了几年,再习惯不了拘束的宫禁生活。
如今好不容易逮到个太子出宫的机会,便潜入东宫打晕了白裔汀的小侍婢,换上她的衣裙才溜了出来。
宣乐气鼓鼓地踢了踢脚边的石子儿,这一整天下来,除了得处处小心、以免被太子皇兄识破以外,还得提防那生了不知怎么个玲珑心窍的小皇叔,可是累都要累死了,今儿终于见着想见的人,可瞧着人家却不怎么待见你!
不高兴,她不高兴极了,小时候的娇纵脾气一上来,嘴里不由得重重地哼了一声。杨文溪站起身,无奈地叹气,“多大的人了,怎么还跟小孩子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