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
芊芊惊醒时,屋内仍有些昏暗。
手指有些僵,也有些凉。低头一看,那白色薄被果然没了影踪。她站起身,揉了揉背,沉默半晌,拾起地上某物,走向里屋。
屋内陈设简洁,未有过多装饰。墙上装裱的字画均是单一的山水画,连个题字也无。整个布局,均给人沉静平和的感觉。
转过镂空的屏风,见到案前执棋不语的那人,芊芊跪倒,双臂平举掌心向上,掌中赫然是一根竹条:
“请殿下责罚。”
白景笙轻轻落下一子,转头来望她一眼,惊讶:
“你这是?”
“奴才守夜不当,竟私自睡熟,没有尽到下属的职责,理应受罚。”
白景笙未作言语。突然笑了一声:
“倒是有趣。”
芊芊咬牙,递去手中竹条。那竹条可是她从宫灯上取下的,结实得很。万望他下手轻些,昨晚所有的事她便当全然不知,一切就此了结。
正沉静间,白景笙开了尊口:
“好,便罚你今日宴会之时,”又落下一棋,“贴身侍奉本君。”
语罢,室内刹那间静得落针可闻。
芊芊瞠目看他,殿殿下您这唱的是哪出?却叫她怎么接?
“殿下,这恐怕不妥,奴才……”
白景笙斜她一眼,眼波潋滟动人心弦,却莫名给芊芊一种诡异的熟悉感。
她遂默默咽下后面的话语。心内悲凉:纳兰芊芊啊纳兰芊芊,叫你耍小聪明,这下可好,亲手挖个坑,把自个儿填进去了。
“过来,为本君更衣。”白景笙起身,往榻边走去。
芊芊无奈:
“是。”
今日,齐玄管事为笙王殿下准备的是一件水青色白底缠枝纹长袍。
淡雅的青配着雪一般的素白,犹若自堆雪云端中开出朵朵濯濯青莲,配上这位笙王殿下无双的容貌与温和的气质,寻常姑娘瞧上一眼,恐怕都要动心不已。
芊芊正为他腰间佩上一块双环云纹玉坠,起身,偶然抬眼,却不期陷入一片极黑极深的眸光之中,那美丽精致的眼角上,还勾着抹漫不经心的弧度。
窗外的鸟鸣声似乎淡去,惟闻自己一颗心跳如擂鼓,可片刻之后,又渐渐归于平静。
芊芊低了眉,道:
“奴才告退。”
却听得那绝美少年,倏忽一声叹息:
“纳兰,别让本君失望啊。”
世间喧嚣立止。
静默的他,与静默的她,伫立无话,却仿若对峙。
似有风声呼啸而过,眼前掠过日月星辰,斗转变幻,茫茫苍穹亘古如深,而世间万物早已腐朽几般。
天地寥寥,芊芊从未有一刻,能如此刻一般深切感到如此无可言说的冰冷与孤独。
她垂下淡薄的眉目,缓缓俯首:
“是。”
……
午后,笙王府外站着两名小厮,一黄脸一白脸,只见白脸的那个站得东倒西歪,另一个则靠着大门直打哈欠。
正是常安与芊芊。
这时,一辆马车徐徐驶来,下来一人,明颜朗容,乃礼部尚书的公子,杨岑杨文溪。
芊芊心里一咯噔,忙把目光调往别处。常安则殷勤地迎上去:
“恭请杨大人!”
“嗯,”杨文溪从鼻子里哼出一声,路过芊芊身旁时,狐狸般的眼睛眯了眯,偏头向她道:
“咦,我可是在何处见过你?”
常安瞪着眼睛看向芊芊,神色间流露一丝嫉妒。这小子运气怎这么好,竟然还识得杨公子?
芊芊把头垂得更低,唯唯诺诺道:
“回大人,实是不曾见过,不曾见过的。”
“哦。”杨文溪也不大感兴趣的样子,提了步要进府,身后忽然响起一声又尖又细的唱喏:
“太子殿下到——”
众人皆望去,不多时,一顶华贵非常的轿子便出现在几人视线之中,停在了笙王府门前。
忽然有微风带着薄薄的花香吹拂而过,下一刻,又传来一股浓郁到有些刺鼻的脂粉香气。
杨文溪头痛地抚额:
“又是这样……”
远远地,从那轿子里跳下个紫衣蟒带的少年,只见他原本嫩白的双颊上,染上了一点薄红,而本该高束的衣领,却微微散开,露出一对精致漂亮的锁骨。
而在他之后下轿的,却是两名娇艳非常、巧笑嫣然的少女。
只见其中一名簪了蝴蝶钗、身着红襦裙的少女,在下轿之后便黏到了白裔汀身边,偷笑着将一支朱笔塞到他手中,抬手指了指自己额间的花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