占领了江陵之后,徐晃部队并没有得到什么补充,反而是在某种程度上『削弱』了。
江陵城,不仅是一个城,是一个包括江陵城城池本体在内的一大片区域。
曹真带着兵卒见势不妙就跑了,但是剩下的那些残兵败将,以及江陵百姓可是都张着嘴等着……
都杀了?
显然不行的。
曹军没底线,但是骠骑军不能没底线。这就像是有人见到了『插队者』,便是叉着腰站在高处破口大骂,旋即看见没人管,便是自己下了高台趁没人注意自己也去『插队』。
要在兵燹之后的江陵城快速建立起恢复生产生活的秩序,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或者说左口袋倒右口袋,又是以工代赈什么的就可以完事的……
短时间没有产出,咬咬牙可以坚持,但是时间一长,肯定不行。
所以徐晃占领了江陵城这几天来,没有什么『乘胜追击』,而是在稳固地方防线,重新恢复生产。
就在这个时候,江东军的侵扰来了。
这就意味着徐晃必须面对抉择,向北,还是向南,这是个问题。
『黄公覆,程德谋……』徐晃看着地图,皱眉思索许久,方缓缓的说道,『江东军袭我江面船队……为何不截断我岸上运输?』
没错,江东水军就在大江上来回偷袭,对于陆地上的运输就当做看不见。
按照道理来说,黄盖和程普都是老将,不可能会出现这么大的疏忽,以为水面上的运粮船队就是徐晃军的所有运输手段了。
从秭归而下,确实是水面会更为便捷,但是走陆路也并非完全不行,只是耗费会更多一些而已。
『或者……这就是江东之所欲?』徐晃用手指点着地图上秭归到江陵的陆地线路,『绝我大江之坦途,逼迫我军采用陆地转运?这么一来,消耗增多,也就意味着……江东军想要将我军拖在此地?那么为什么要拖?』
徐晃看着甘宁,『或是说,江东为什么不干脆一些,直接断了我粮道?若是完全断了粮道,又会如何?』
甘宁想了想,『粮道受到威胁,定然是要清除威胁!哦,明白了,这说明……他们也不敢真与我们全面开战?或者……江东内部不稳,他们有所顾忌?』
『正是此理!』徐晃肯定道,语气带着分析,『周公瑾新丧,江东必然震动。黄程二人乃江东宿将,此刻不在建业稳定局面,反而远驻江夏,多少是有些拥兵自重的嫌疑……他们袭扰我军粮道,一则可能是为了向我军展示其水军实力犹存……二则么,也有可能是江东变故,导致他们不得不在外……三则,或许也是在试探我们的反应和底线……他们不敢真的大举进攻,因为一旦挑起全面战火,江东后方若有变,他们也自身难保!』
徐晃笑了笑,『主公之前邸报之中有所提及,江东之中,派系众多,相互掣肘……这周公瑾身亡,或许江东当下……孙仲谋无法完全掌控局面?黄程二人,这两个老狐狸,怕是在借我们之手,向江东内部各方示威,讨价还价!所以既打又不打,既断又不断!』
甘宁一拍巴掌,『打,是为了彰显其价,不打,是为了避免我们和他们拼命!』
徐晃点了点头,想通了这一层之后,也就自然有了定策。
他沉声下令。
首先就是加强护卫,后续所有粮船,无论大小,必须由精锐战船全程护送,编队而行,缩短航次间隔,减少落单风险,抽调弓弩手登船协防。
第二就是改变规律航线,尽可能利用支流或是夜间进行小规模、多批次的转运,化整为零。
第三则是加派细作、斥候,不惜重金收买江夏附近的渔民,严密监视江东水寨的动向,力求提前预警。同时,设法探听江东内部更详细的情报,尤其是周瑜死后,江东权力交接和军队调动的情况。
同时在防守上,在江陵水寨附近关键渡口、浅滩处设置暗桩、铁索,或沉没部分废旧船只堵塞次要水道,迫使江东水军走主航道,增加其被发现和拦截的难度。
此外,在江陵水寨附近加设旗帜,装作大张旗鼓要进军江夏的架势。
『只要拖过这段时间……』徐晃抬头,似乎看到了在江陵周边正在恢复的生产生活设施,『等江陵稍安,黄程二人的消耗之策就无效了!江东正值多事之秋,周公瑾身死,其内部必生波澜!等他们自己乱起来,或是我们探清虚实,总有转机!眼下,不如虚张声势,向北向南都做出要大局进攻的架势来……』
甘宁点头说道:『那将军,我去江陵水寨?』
徐晃摇了摇头,『你去北面……不过可以将你的旗帜,留在江陵水寨……』
徐晃是有些担心甘宁如果在水寨,万一忍不住,就会冲出去和江东水军交战。面对黄程二人的私兵精锐部队,甘宁若是不小心,还未必能讨到什么便宜,而一旦水面上的战船兵力受损,江陵的局势显然就更加的困顿。
毕竟箭搭在弓上,才有最大的威慑力。
现在这个阶段,重点不是和江夏的江东水军做更多的纠缠,而是要想办法和诸葛亮取得联系,然后进军襄阳,全取荆州之后,任凭江夏江东侵扰,也是无法撼动整体局势了!
……
……
夏季的雨,来得快,而且也很大。
哗啦啦的雨水,冲刷着襄阳城斑驳的城墙。
这座屹立在汉水之畔的重镇,此刻仿佛汪洋中的孤岛,被四面八方涌来的兵锋浪潮紧紧包围。
北面,司马懿的旌旗已插上嵩山余脉,其兵锋所指,直逼汝南,与宛城庞山民、黄忠部遥相呼应;武关道而来的廖化、李典大军则如毒蛇般盘踞在丹江口,虎视眈眈;南面,徐晃、甘宁新克江陵,虽受黄盖、程普的江东水师袭扰粮道,但其兵锋正盛,随时可能北上叩关。
城墙之上,征南将军曹仁一身戎装未解,任凭雨水冲刷着他甲胄上的泥尘和陈旧的污血。
没错,曹仁也是征南将军。
当然他的这个『南』,显然没有刘备的『南』。
曹仁只是荆南,而刘备则是日南。
不过么,现在曹仁面对的『难』,显然就是真的很难了。
他站在城楼最高处,目光扫过城外防御工事,又投向城内鳞次栉比的屋舍。
压力,前所未有的压力,如同无形的巨石,沉甸甸地压在他的肩上,也压在了襄阳曹军的守军兵卒的心头上。
他深知,江陵丢了,还有回旋余地,但若是襄阳也丢失了,那曹操在豫州、荆北的防线就将彻底崩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