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广的眼神阴狠,实际上也是在警告桂香,让她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桂香此时全身都在颤抖,也不知道是因为害怕皇帝责罚还是装的。
没有一个主子想看到宫娥不安分老实、相互争执,这是宫里的大忌。很明显发生这样的事就是在打皇后娘娘的脸。皇帝本就不操心管理内宫事务,平日多由皇后娘娘裁夺,今日过多争论只会引来更大的祸端。
而张悦蓉是皇后娘娘的亲侄女,这件事闹到了皇后那儿,横竖只会对何所盼不利。
可是她又不甘心,看看皇帝身后站着的张论,何所盼内心还有着一丝期盼。
“陛下,奴婢绝非如张姑娘和桂香二人说得如此不堪,奴婢在慈庆宫当差,也偶有遇到张公子,无论何时奴婢都无半分僭越,恪守本分,相信张公子也能帮奴婢证明一二。”
这是何所盼第一次对自己心仪的人抱有一丝不该有的期盼,结果张论的话很快就浇灭了她的这份期盼。
“陛下,微臣虽平日里行走于太子殿下宫中,但是一心只有陪太子研读这一件事挂记心中,所以对于这些后宫奴婢之间的事情,微臣并无关注,自然也无从证明。”
这样的言辞和上次在宫外所见简直是判若两人。
什么叫并无关注,那怎么会在醉仙楼前一眼就认出她来?什么叫无从证明,她和他之间连马都一起乘过,她是不是那种死缠烂打,顶撞主子的人,难道这样的话帮着说一句都很难吗?
何所盼觉得自己实在是天真,妄想着凭借美色能够左右人心,可她却没有想过自己的身份在张论这种受祖辈余荫的公子哥的面前真的太没有存在感了,这种人最会权衡利弊,为了一个婢女得罪一个豪门贵女,孰轻孰重他还是拎得清的。
万重楼在何所盼身后立着,面无表情,心里又是暗暗骂了一声:“傻子!”
张悦蓉听完张论的话心里自然是高兴的不行,嘴角眉梢都带着得意之色,“这个男人心里是向着我的。”
何所盼还想继续在弘治帝面前说点什么,可是该说什么呢,那种无力眩晕的感觉一时间像上涨的潮水布满全身。
两眼一黑,连装都不用装,何所盼整个人一歪,真的晕死了过去。
“陛下圣明,她一定是心虚了,知道我和张姑娘说的句句属实,无法狡辩便假装晕了过去,陛下千万明裁啊!”桂香还是想趁着这次机会让何所盼万劫不复。
可是她自己却没有注意到李广的眼神已经越来越阴鹜。
皇帝是九五至尊,做什么决定哪里需要一个奴才去教导,桂香简直愚蠢如猪,自以为聪明。李广暗恨这婢女竟这么沉不住气,本来要她只是盯着何所盼,后面再徐徐图之,可今日却自作主张地和皇后娘娘的侄女搅在一起,实在令人失望。
“陛下,草民刚才将这宫娥从水中救起的时候,她便已经是强弩之末,好在小民用了急救溺水之人的土法子才将她从鬼门关拉回来,她的脉象绵弱无力,此时晕倒不会是假装的。”
以万重楼的医术,说出这样的话还是能够被皇帝采信的。
“这丫头虽然只是个宫娥,但也是从小在咱紫禁城长大的孩子,是个什么样的品性,朕心里还是略微知道一些。”听完万重楼的话,弘治帝负手说道。
可就这么简单的一两句话,就让在场的另外一群人如临冰窖。
“陛下仁慈圣明,这宫娥外强中干,或许今日她有唐突之处,但草民刚才在救起她时略微为她诊了诊脉,一个几天都没吃饱肚子的人却在这里有力气和人纠缠争执多少有违常理,别的我也说不上话,只晓得救人要紧。”
聪明的人能够很快判断一个人的态度和说话时的心情,万重楼察言观色的本领自然是有,所以很能掌握皇帝的心理并顺着皇帝的意思说下去。
“哈哈哈,小子你说的很对,赶紧把这小宫娥带下去救治吧。朕的秀荣康复在即,今日来这里本是想看看雨花阁的布施安排,为我儿积福,谁知碰到了这出意外。常言道得饶人处且饶人,人如果多懂得反省自己,相信争执的事情就不会发生了,善者多福啊!”看着这群人,弘治帝的话不算轻也不算重,但他的敲打和想法已经摆明了。
“陛下饶命,奴婢知错了!”刚才还生龙活虎的桂香,此刻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皇上教训的是,蓉儿知错了。”张悦蓉也不情不愿地欠身认错。
“皇上圣明,微臣受益匪浅。”张论刚才懊恼,现在也懊恼。从弘治帝说的话语中,他还是能够感受到皇上对何所盼的小小偏袒。明显皇帝选择相信了万重楼,就等于说放过了何所盼。
弘治帝微微点头,又向万重楼招招手,指了指晕倒在地的何所盼。
“你带着这个小宫娥回太医院调理吧。”
“草民领命,陛下万福!”万重楼行礼说完,便背着何所盼离开了。
看着人都走了,弘治帝又把张悦蓉叫过来说道:“蓉儿马上就要嫁人了,朕知道你的心情,你姑母像你这么大要嫁给朕的时候,也是猜忌心很重。不过依朕看,有时候想多了反而不好,只是徒增烦恼罢了。在家中也多与父母聊聊心事,舒缓心情。蓉儿嫁的是大族子弟,以后是要成为主母的人,要学习的地方可不少,朕相信蓉儿会是一个好媳妇,那张论也该是一个好郎君。”
“蓉儿谢陛下教导。”张悦蓉在弘治帝面前还是一副小女儿乖巧懂事的模样,而且张论此刻也在,虽然她被皇帝教训了一番,不过弘治帝倒是在别人面前摆明了他姑父的身份,这让张悦蓉从另一方面还是觉得自己腰杆子很直。
虽然没有狠狠出口气,但张论的态度还是让她十分满意的,心里也甜甜的。
刚才最卖力的桂香,此时没有一个人再去搭理她,一个过不了河的小卒子还真没多少人愿意高看她一眼,任凭她继续跪在那里。
很快李广拥着弘治帝,张论和张悦蓉一左一右跟在皇帝身后,一行人便离开了雨花阁。
没有任何人告诉那个还在跪着的宫娥,接下来应该怎么做。
万重楼背着何所盼一路疾行,很快就回到了自己在太医院的落脚之处。
他心里很感谢弘治帝能相信他并给他一个机会来救小丫头。
他其实是个记性很好的人,昨日两人还吵得脸红脖子粗,今天一看到这姑娘遇难就马上前去搭救,自己当真是魔障了。
“小丫头,小小年纪倒这么记仇,更何况我真不是你的仇人。”
看着昏迷的何所盼,万重楼喃喃轻语,就像是长辈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