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平安点点头,“理当如此。”
曹焽问道:“如果大端决定等等看再决定,会不会因此早早失去了与大骊结盟的机会?”
陈平安摇摇头,“当然不会。就算你爹说必须我亲自跑一趟大端王朝,商议结盟具体事务,我也会去的。”
曹焽笑道:“不敢,这哪敢。”
陈平安微笑道:“何况你们大端王朝等的,也不是蛮荒那边的战场走势,而是中土文庙的态度。谁与谁寄信,或是需要往返答复几封信,目前都是不好说的。”
曹焽脸色尴尬起来,既不否认也不承认。
卢钧觉得读书人聊天,真得劲,跟问拳似的。大概这就是所谓的文斗?自己武斗不错,文斗,确实还差点意思,以后要多读书。
陈平安转头望向孤零零坐在一边的高弑高宗师。
一直眼观鼻鼻观心的高弑瞬间挺直腰杆,听候发落。
陈平安问道:“这把刀?”
高弑一听就头皮发麻,怎的,你们一个个的,都瞧上这把宝刀了?问题是你们好歹稍微掩饰掩饰啊,都这么直白?
高弑叹了口气,这一刻,真有了“宝刀赠英雄”的觉悟。
“陈隐官,此刀是祖传之物,只要出鞘,它就能主动够汲取修士的灵气,武夫用来对付山上修士,极为霸道。”
“也怪我自己,喜好江湖虚名,青年时就带着它一起去闯荡了。二十年间,为了保住它,好几次差点出现意外,所以必须找个厉害的靠山,最近的靠山,就是蔡玉缮帮忙牵线搭桥,推荐了皇子殷邈给我。”
说到这里,高弑自行摘下佩刀,双手奉上,“陈隐官,送给别人,我豁出命去也不肯,唯独送给你,心疼归心疼,倒也舍得。”
陈平安摆摆手,笑呵呵道:“君子不夺人所好,我就只是好奇,没有让你为难的意思。我见过的好物件,多了去。”
不曾想高弑反而急了,“陈国师,我忍痛割爱,送出宝刀,你投桃报李,还我一个大骊朝的武将大官当当,是可以的……”
卢钧瞪大眼睛,这哥们,妙啊。曹焽也觉得高弑去大端边军更好。
陈平安忍俊不禁,“你搁这儿说书呢。”
高弑赧颜无言。
陈平安想了想,说道:“让你去蛮荒打生打死,是强人所难了,估计你两害相权取其轻,真去了蛮荒,也会丢下刀就连夜跑路,就当是一笔买命财了?”
高弑满脸心悦诚服,点头道:“陈隐官真是料事如神。”
杨后觉微笑道:“高宗师混官场定能混出名堂。”
高弑皱眉斜眼,我一个大骊边军将卒与自家国师搁这儿聊正事,轮得到你杨真人一个外人在这边说怪话?
“料事如神?我就没料到高宗师这么会聊天。”
陈平安笑道:“行了,大骊边境暂时没有仗可打,你去了也是混日子。你现在有三个选择,一个是你自己说的,去投军,无所事事个十年,之后也能想去哪里就去那里。再一个是担任大骊刑部供奉,可以提前送你一块三等无事牌,三年之后,如果碌碌无为,刑部就收缴回去,你再去投军。第三个选择,去北衙当差,从巡城兵马司的普通小吏干起,至于十年之内,能当多大的官,凭你自己本事。”
高弑毫不犹豫道:“我就去北衙!”
还真怕大绶王朝那边狗急乱咬人。还是在大骊京城混日子更稳妥些。
这位年轻隐官的大致脾气,还有洪霁洪统领的行事风格,高弑觉得自己都有数了。
后者好相处的,是个直爽汉子。前者不好打交道,我一个北衙小吏,打啥交道呢。
遥想当年,高弑也曾意气风发,少年立志出乡关。
觉得整座江湖都在等着自己,只等他去扬名立万。
陈平安突然说道:“若是待了一段时日,实在是觉得大骊不如何,就去国师府找容鱼说一声,辞了官,继续走你的江湖便是。”
高弑错愕不已,“当真可以?”
陈平安笑道:“你要自己‘作假’,我有什么办法。”
高弑猛地站起身,再无半点寄人篱下的畏缩神态,豪气干云,拱手道:“陈平安,谢了!”
六爷“黄连”一行人当中,单单喊了有个江湖门派的渠帅柳。
不是国师府容鱼出面,而是一位兵马司年轻官员,找到了柳。
柳得知此事的时候,都不敢说话,只能是用眼神与那六爷求助。
连那大绶皇帝的尸体都只是用一张竹席裹了,随便丢在墙角,那他柳算个什么东西?
宋连犹豫了一番,还是与那位巡城司官员问道:“敢问国师的意思是?”
年轻官员淡然道:“不清楚。”
宋连无奈,只好与柳说道:“去了再说。”
柳更无奈。只好跟着那位巡城司的官爷一起去了甲字号院子。
说得直接点,大骊王朝的山上人事,由大骊刑部和礼部管。但是江湖恩怨,就是巡城兵马司定他们柳的荣辱和生死。
宽敞且亮堂的厅屋,除了那位青衫男子的主位,还有两排官帽椅,以一只只花几间隔。
其中一把靠门椅子,花几上边放了茶盏。
得了个“坐”字,十数步距离,对柳而言,不啻天壤。
容鱼在这位极有眼力劲的渠帅落座后就先行离开。
陈平安问道:“听说你这些年替‘六爷’在大渎以南,做了些事情?”
大骊朝廷毕竟是让出了大渎以南的半壁江山,但是许多大骊百姓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留在南边生活。年复一年,就有新恩怨。
有些事情,大骊朝廷不方便直接插手,山上的还好说,大骊刑部自有现成的规章制度,循着旧例做事即可。但是在那山下,不管是江湖的,还是市井的,就比较棘手了。在这期间,六爷就让柳这位“帮闲”,以江湖人的身份解决江湖事,离开大骊国境,渠帅带着人或是银子,摆平了一些纠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