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缺什么？”凯文调侃道，“以身相许要吗？”

“叫我一声哥。”

“哥哥。”

“乖。”莱特亲了亲他的额头，“外面太阳很好，要出去走走吗？”

“我走不动路。”

“没事，有哥哥在。”

莱特拿来了新衣服，帮助他换上，轻松的把他背了起来。凯文搂着他的脖子，把脸贴在他的背上。他的背宽厚坚实，犹如沉寂的山峦，让凯文觉得安心，仿佛只要躲进他的怀里，就不必害怕外面的狂风暴雪。

两人来到了柑橘园中，已经过了收获的季节，园中空无一人，静的能听到远方的涛声。路过一棵柑橘树时，凯文示意莱特停下来，仰首望着浓密的绿荫。

“就这里吧。”凯文说。

莱特把他放下来，他慢慢俯下身，把脸贴在柔软的枯草上，仿佛在倾听大地的心跳。冬日的阳光温情脉脉的流淌，把他的脸映成了柔和的金色。他轻声说：“莱特，告诉我你现在的感觉。”

“现在吗？”莱特想了想，迎着阳光眯起眼睛，“太阳很温暖，微风和煦，周围弥漫着橘子皮和青草的香味，还有一种特别的苦味，我猜他们早上才给树松了土。”

“还有呢？”

“这个时节的草有点扎人，再下一场雪就会把枯草盖住。等到春天到了，雪下会长出新芽，新生的绿草像天鹅绒一样柔软。”莱特说，“这里会更热闹，园子里开满野花，候鸟飞回来了，满园都是蜜蜂嗡嗡的声音。”

“春天啊……”凯文闭上眼睛想象着，唇畔带着微笑。莱特握住凯文的手，这只手瘦的皮包骨头，骨节粗大，布满数不清的伤疤和厚茧，此刻却静静憩在他的掌心。莱特的心微微牵动，两人并肩躺在草坪上，仿佛乘坐生命之舟在阳光的河流中遨游。

“如果有来世，你想去哪里？”莱特问道。凯文眯起眼睛，朝天空伸出手：“我想转生为一棵树，扎根在深深的泥土里，朝蓝天伸展枝叶，让鸟儿在我的枝头歌唱。”

“真浪漫。”莱特说，“不过我怎么知道哪棵树是你？”

凯文笑了，伸手遮住他的眼睛。和风涌过柑橘园，枝叶在风中摇曳，满世界都是轻柔的沙沙声，仿佛下起一场细雨。

“只要你闭上眼睛，就能听到我的声音。”凯文柔声说，“当春回原野，繁花似锦，我会在温暖的春风中重新与你相遇。”

莱特睁开眼睛，凯文凝视着他，清晰的问道：“我走了以后，你会记得我吗？”

“会啊。”莱特沉默片刻，悠长的叹道，“当夏日已尽，玫瑰凋零，当树叶变色，白雪降临，你会像潮汐一样不时浮现在我的心头。”

他的声音低沉悦耳，仿佛篝火旁的吟游诗人。凯文笑了起来：“你在背诗吗？”

“被你猜中了。”

“我喜欢这首诗，再背一遍吧。”

凯文闭上眼睛，听着莱特低声吟诵，声音像雪花一样飘落在他的脸上。当风笛呼唤，幽谷成排，当夏日已尽，玫瑰难怀。你天涯远引，而我在此长埋。我的爱人啊，请来此寻我遗骸。我将死于安乐，直到与你同在。

“莱特，”他轻声问道，“如果我明天就要死了，你能给我一个告别的吻吗？”

莱特愣住了。凯文乞求的望着他，细若蚊呐的声音溢满哀凄。莱特迟疑了一下，慢慢俯下身，头发落在了凯文的脸上。他吻了吻凯文的额头，用指腹摩挲着他的唇角，细致的吻过他的眼睛和脸庞，最后落在了他的嘴唇上。

凯文紧张的闭着眼睛，睫羽微微颤动，但莱特轻轻蹭了蹭他的嘴唇便离开了，他的胸中一阵失落。莱特捋了捋他的头发，柔声问道：“马上就要做手术了，你害怕吗？”

凯文的笑容慢慢消失了。他安静了片刻，把手放在莱特的掌心。莱特微微一怔，他的手正在不易察觉的发抖。

“从昨天开始就是这样了。”凯文勉强笑笑，“我一直以为自己不怕死，但现在只要想到会回归虚无，我就浑身发冷，眼前一片漆黑。”

“没有人不怕死。”莱特说，“求生是人的本能，不管未来多么可怕，看不到未来永远更可怕。”

“哪怕未来不会发生任何好事？”

“不，会有好事发生的。”

莱特俯下身，抱住了他。这是个兄长般的拥抱，带着纯粹的温暖和关怀。他伸手插进凯文的头发里，用力扣住他的后脑勺，低声说：“等我回来，我有礼物要给你。”

“你给我的东西够多了。”

“这件不一样。”莱特摸了摸他的头发，柔声说，“你一定会非常惊喜，我保证。”

两人的目光交汇。凯文脸上忽然有了光彩，仿佛淡淡的朝阳照临。他慢慢凑近莱特，抬头看了他一眼，莱特没有避开。凯文鼓足了勇气，在他的唇上蜻蜓点水的吻了一下。

这个吻轻柔得宛如一片羽毛拂过唇畔，却让莱特的脉搏突跳起来。凯文深深的望着他，眼中泛泪，笑容却温柔轻软，像晨光一样。

“一路平安。”他轻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