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能牺牲一个从未害过人的孤魂，为师弟续命。

“他们都叫我山神，霍郎，我是山神啊！我是湘君山酝酿出的神族，我喂给你的浆液，都是山髓。”穆晴岚其实又在撒谎。

“你想得美，你又想反悔！”穆晴岚声音嘶哑，和霍珏的声音不分高下。

霍珏手上的供生储物戒绿色的宝石也碎成了沙。

俢鬼之人残杀人命毫无例外，修真界人人得而诛之！

霍珏在无知无觉之中，被灌下腥热的骊鹿血，幽绿色的供生戒指，戴在了霍珏完好的手指之上。

幽绿色灵气化为了绳索，勒在了骊鹿的鹿角之上。

被幽绿替代的双眸看上去极其可怖，鬼气森森，她仰头看着霍珏，双眸之中盈满执拗和疯狂。

段琴轩拧紧眉心，深叹口气，收起命牌将霍珏弄上床。

霍珏还未开口，穆晴岚突然站起来，身形一闪，便消失在了屋子里。

如凛冬红梅，傲然绽放，霜雪难折。

她带着装着鹿血的小瓶子，直接去找了段琴轩。

他气息微弱，喃喃低语：“你一生很长，可以爱很多人。”

“忘了我，下山去吧。”

穆晴岚费尽口舌，霍珏都不肯答应和她重新结供生阵。

霍珏再度醒来时，是十月十五。

这一刻私心占据了一切，她听信了穆晴岚的保证，她说谁也不会死。

他只是手掌轻抚穆晴岚的头顶，只想和她静静度过最后的时光。

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知道，他们没有以后了。如果霍珏死了，就一切都结束了。

穆晴岚面无表情，她看着霍珏，最后问了一遍，声音尖锐：“你决定要负我了是吗？你打定主意一定要去死，要离我而去是吗？！”

事到如今，也没有什么可瞒着的，穆晴岚将自己侥幸得人身的过程同段琴轩说了。

段琴轩摸出霍珏的弟子命牌，看着穆晴岚身上的生机迅速被抽离，全部灌注到霍珏奄奄一息的身体里面。

霍袁飞那时候对尚且修为稚嫩的段琴轩说：“霍珏因果缠身，心魔从生，生志已失，只能以此方式为他续命。日后如何，且看因果吧。”

穆晴岚抱着霍珏的腿说：“我骗了你，我不是树妖，不是！”

段琴轩想起过往，晃神片刻，穆晴岚已经拉着她进入了室内。

叫她山神的是山下被她帮助过的愚民，那些妖精都叫她山鬼。

段琴轩重情，对霍珏更是割舍不下，她泛红的眼眶说明了一切。

她是山鬼，她经年散魂在山中，所以她能沟通草木。她的心中总有一条不能逾越的线，那便是不能杀生。仿佛只要过了那道线，她就会失去最重要的东西，她也以此来约束山中精怪。

因为大多数鬼修都以人族魂魄修炼，他们活剥人皮，做人皮灯、人魂旗、以怀孕的母亲婴孩炼制尸鬼作为鬼仆。

“我是山神，我的信徒很多的。”穆晴岚哑着嗓子哄霍珏，她不能让霍珏死。

他察觉到穆晴岚走了，微微抬了一下手，撕心裂肺地在心中喊了一声“晴岚”，却只是微微抬了下手而已。

穆晴岚化为一道幽绿光芒飞掠而去，同一群狂奔的树灵汇聚到一起，追赶着一只通体漆黑，鹿角却带着银光的骊鹿。

霍珏已经是强弩之末油尽灯枯。

走了才对，走了才好……

穆晴岚现身在骊鹿身边，对上骊鹿惊恐瞪大的眼睛，慢慢蹲下。

很快骊鹿被绊倒在地，迅速被雪原的松灵树藤缠缚在地上，动弹不得。

若是这一刻霍珏见到穆晴岚的样子，一定会被吓到，因为她的样子，是真的同那些杀人害命后尸体都不放过的鬼修如出一辙。

霍珏说过，雪原骊鹿食之忘忧，骊鹿血，也有一样的效果。

霍珏依旧深沉昏死，段琴轩查探过他的灵府之后，按照和穆晴岚约定的，开始搜魂之术，抽离他的部分记忆。

无数雪松拔地而起，它们以根须在雪原之上迅疾奔跑。

段琴轩低头看去，这白玉命牌之中，有两缕记忆，像两条永远不可能相缠的蛇一样，分别在命牌的两头游弋。

这世上已经上万年没有出过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