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浓厚。

大佛寺的大殿上灯火通明，人影憧憧。

师修看向大殿里的其他执事僧：“我只是在他们中间寻找一个躯壳，碰巧死的人是师修，这也是缘法。”

“胡说八道。”雪月大师忍不住斥责，“被你杀死也能说成缘法，真不愧是妖，歪曲佛家精义。”

雪音大师则道：“你化身师修藏在本寺，趁着黄姑娘引来群龙时进行猎杀，杀生害命，玷污佛门，你可知罪？”

“自然知罪。”师修完全没有逃跑或者反抗的样子，“我主动回来，就是准备以死谢罪。”

秋练、黄莹和落落都觉奇怪：“你是金翅鸟，难道会这样甘愿受缚？”

师修面露苦笑：“御守者在此，我纵然是金翅鸟，也抵不过天下之龙，难道还想被群龙猫戏老鼠似地戏耍后再死吗！那样，岂不是愚笨至极。”

此时，他的嘴边流出鲜血，鲜血滴落，沾染地面，像朵红梅。

接着，他慢慢委顿下去，却依然保持着打坐的姿势，似已羽化登仙。

突如其来的场景，出乎众人预料，不过很快大家都想到：他在进入大殿之前就抱着必死之心，已服下毒药。

这完全不像妖的作风，更不是妖力强大的金翅鸟会做出的事。

毕竟，凭借它的本事，纵然战胜不了群龙，却可轻松逃去，怎么可能突然顿悟，忏悔起来，甘心求死？

师修真的是雪羽金翅鸟吗？

眼前发生的事，让人看不到雪羽金翅鸟的丝毫痕迹，只是见到可怜的僧人师修不得不服下毒药，在众人之前圆寂。

秋练、黄莹和落落看着口中吐血、垂头坐在那里的师修，都猛然觉得，他们自以为是，犯下错误，不仅没有找到雪羽金翅鸟的化身，反而害死一名虔诚善良的僧人，愧疚不已。

都围在师修的身边，呼喊着：“师修小师父，你不要死，我们错了，你不是妖，更不是金翅鸟！

你不要死······”

师修微微睁开眼，用尽力气望向秋练、黄莹和落落，脸上出现安详的神色，又瞥了眼雪介方丈，口里念诵着：“桃在露井上，李树在桃旁，虫来啮桃根，李树代桃僵。”

念过之后，脑袋垂下，圆寂归天。

念诵的声音虽小，秋练还是清清楚楚听到。

这诗是乐府诗集里的一首《鸡鸣》，主旨是李代桃僵，是代人受过的意思。

师修临死之时，居然口拈此诗，大有深意，似在明白地告诉秋练、黄莹和落落他是代人而死。

师修不是金翅鸟，却假装金翅鸟而服毒自尽，那么他要替其受过的定然是真的金翅鸟，而且那金翅鸟还曾经对他有很大的恩义。

结合师修最后眼光所看，那么，能归结出这样的结果：雪介方丈才是雪羽金翅鸟的化身。

想通这点后，秋练缓缓起身，回头，怔怔地望向雪介方丈，一点点走过去：“原来，你才是。”

黄莹也已想明白，看着雪介方丈：“你曾经救过师修，而且救过两次，所以，他为报恩，就假冒雪羽金翅鸟，替你去死。临死之时，恩情已还，而他不愿我们大家受蒙蔽，也不愿群龙遭厄，终于还是委婉告诉我们真相。”

落落又补充雪介方丈是雪羽金翅鸟的几点证据：“雪介方丈在龙藏河的水阁边发现黄莹能用笛声引来群龙，所以变着法子把黄莹请到大佛寺居住。

身为方丈，位尊威望，谁也不会怀疑他是妖。

飞檐上和龙王说话时，我看见雪介方丈突然走到殿外，和一名执事僧窃窃私语，虽然未看清执事僧的样貌，但可断定他就是师修。

雪介方丈和师修说话，是因为以神通听到秋练、黄莹和龙王的计划，让师修作替死鬼，掩护他这位方丈。”

“隐藏数载，没有任何的疏漏，想不到竟然栽在你们几个的手上。没错，我才是妖，是你们要找的雪羽金翅鸟！”雪介方丈说过，缓缓闭目，陷入自我回想里。

回想里有他初次成为寺里方丈的场景，他救出徐子峰的时候，他猎杀渚龙的面画，以及听见龙王和黄莹、秋练、落落的对话而决定让师修替己受过的事。

看到师修出现，走入大殿，冒充金翅鸟，雪介方丈还跟着演戏，装模作样地表示出自己的不信。

及至师修吐血倒地，满以为计划成功，能瞒过众人，谁知师修居然在临死时念出几句诗。

冥冥中自有天意，他无法隐遁。

承认是金翅鸟后，雪月、雪音和雪霁大师以及众执事僧都从他身边走开，站在秋练和黄莹的身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