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都说得不利索,妄言甚为沮丧地垂着脑袋,老半天才小小声挤出一句:“师兄……他……”
陌千迢皱眉:“博言如何了?”
安言思忖了半晌,断断续续才憋出半句话:“依旧……阳光般之……”
他说,“如何相待?”
陌千迢不曾料到妄言所提出的会是这般话题,便在满室晨光和浮尘中思索了片刻才启口。
“妄言是问,该如何对待如阳光般美好之人?”他问。
木桌对面,小男孩紧绷着脸点点头,双手无意识地抓紧了椅凳的边沿。
陌千迢一番沉吟,想着妄言适才说了今日来请教的是关于博言的事,再一细想似乎便懂了些什么,不觉抿唇轻哂。
“妄言啊,只须陪在那人身边,那便是待他好啦。”
妄言转头瞧他,似懂非懂,“可、妄言每日都……”
可是啊,他们早已每日都待在一块儿啦。
陌千迢歪头,觉得他言而有理,便又提议:“不如,将妄言所珍视的事物送给那人?”
安言左想右想,自己所珍爱的,除了师父给他画的小狐狸、师兄和师父……似乎便再也没有了。
男孩一旦得出如此结论,稚气的面上便露出了纠结的神情,陌千迢只得连忙再补上了一句。
“能力不足时,便只消伴着那人便好,何如?”他说,“待妄言将来有能力了,再将所有美好的事物都给他也不迟。”
于是妄言牢记着师父的这句教诲,没头没脑、闷不吭声、钻牛尖地对师兄好,给他采花、给他糖块、替他收衣、赠他新衣。
很久很久以后的某一天,已经长成清秀少年的博言拉住本欲在他桌上偷放一篮鸡蛋便跑走的妄言,抓着后者的手,以指代笔,在对方掌上一笔一划清楚地写:“妄言,休走…~”
“师兄……”妄言难堪地扭过头,另一手急忙拍拍肩上的小狐狸,要他帮忙挡住自己面上神情。
“妄言每日往博言案前送东西,我都瞧见啦。”
妄言没料到自己的的举动早已暴露了,很是无措。
“……是师父说,待妄言有能力了,便该把所有好的东西都赠给师兄!”
此时远在山下的陌千迢冷不防打了个大喷嚏;博言闻言,却是张大了一双始终澄净的眼,半晌后忽地无声笑弯了眉。
“师父又胡说。”他笑着比划道,笑完了才垂着眼睫,在妄言的掌心里郑重其事地写了个谢字。
“妄言对我的好,博言都知晓。”
“师父教诲,妄言谨记于心,不敢相忘。”少年低声说道。
面回忆着当年对话,陌千迢一边思忖该如何言说,手里拿了张符纸,漫不经心地摆弄。
“那年师父可是同妄言说,给他所有你最好的,看他安好便足够,是吗?”
“是。”少年妄言回答。
陌千迢将手中的符纸折成鸟形,放在窗檑边上,似要让它展翅飞去。
“可今日妄言若是再问一遍,为师会回答:若是经历过失去,那所谓的在乎与在意,则是即便用自身的粉身碎骨去换对方好好活着、笑着,也觉甘之如饴。”
“少年郎自有大好年岁,不该走我这难行的弯路。”
说完,他拍拍妄言的肩,走出门外又是原先淡定自若的神色。
陌千迢才刚走出房门,便听见一阵急急的脚步声自远而近传来;他转过头,瞧见一名满脸不耐的女子,正一边将垂肩的鬈发给拨弄至后,一面朝他快步走来。
“姓陌的,人呢?”啼霜长老嚷嚷着,“山下来了件肥差,起码能让你少接五六桩案子,还不快接下!”
陌千迢一看见那人便觉得脑袋隐隐作疼,不禁冷下脸,无甚欣喜地将啼霜引入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