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夜半三更,车队快要开动,他才发现有些不对劲。
除了在宫中的后妃、皇子、东宫后眷,从宫外被召回的,竟然只有……贵妃几个姊妹,和杨国忠!
裴徽心脏倏地收紧。
就在这一瞬间,他猛地想到了李舒。
“我们走后……长安会如何?”他颤着声去问母亲。
那人忙着打点行装,哪有心思搭理自己。
“贵妃说了,最多再过一天,长安就会被攻破,还能如何?”她道,“安禄山占了长安,别屠城就不错了。”
裴徽再站不住,他拔腿就要走,“我要出宫。”
虢国夫人猛地回头,“你疯了?”
妻子也吓得够呛,儿子哭闹起来。
裴徽被儿子的哭声喊回来了,此刻不能横生枝节……
他从车中堆砌的财宝箱里抓了一大把,拿在手中就往外走。
在母亲身后跟着的内监中,有几个因为尚有亲人在长安,此时难过不已。
“你,”裴徽猛地抓了一个,叫他抬起头,“家在长安?”
内侍像捣蒜一样地点头,抿着嘴憋眼泪。
“帮我带句话到永王府,”他说,“这些都是你的。”
内侍一听能够出宫,眼睛都在冒光。
裴徽在他耳边低语几句,又解下进出宫禁的腰牌放到他手上。
“回去叫你家人一起跑——要是让我知道你没有去永王府……”
“小人一定带到,”那人跪在地上磕头,“公子救命之恩,小人九死难报!”
话毕,内侍就跑了。
“你疯了?圣人严禁透露半点风声——”虢国夫人上前对儿子吼。
裴徽没有理她,反而转扯撤掉了她的进宫腰牌。还将身边能收的腰牌都按照第一个的样子,连着吩咐了五六个人出宫去。
车队出发,虢国夫人很快就去和贵妃混在一起,再没心思管他们。
裴徽一颗心还悬着,揽住自己妻儿犯愁。
“……永王殿下府上,定还有其他人记挂着,”妻子道,“你也不必太过担忧。”
“不会的,”裴徽看了看夜色。
漆黑如墨,没有半点星辰。
不会再有其他人了。
太子就在宫中。
连他都想舍弃永王一家,还有谁有闲心插手?
“永王殿下还在外征战,我真是想不明白……”妻子叹了一口。
人命不值钱,这有什么可不明白的。
裴徽心道。
只可惜啊……我从很久以前就不这么想了。
……
杨国忠被杀,贵妃自尽。
马嵬驿,裴徽朦胧着睡眼,刚刚得知这个消息,就被人绑了。
一棒子削晕,又堆在个墙角上。
裴徽昏迷了不知道多久,才被饿醒。
屋子里臭得要命,等到他已经饿得再感觉不到饿的时候,终于有人进来了。
那人将他脑袋上罩着的东西掀起来,裴徽眨了好久的眼才终于适应光明。
面前是个披坚执锐的将军。
他周身陷在铁甲中,裴徽一时没认出来。
“他们要把你也杀了,”郑煜淡声道,“你阿娘已经被处死。”
这声音一出来,裴徽才终于对上号——这不是——烦人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