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时分,大雪没来由又飘荡起来。
凛冬向来是杀人的好时节,飘洒的鲜血落在雪地上,会化作啼血的冰花,尸体也会埋藏在雪花之中,不会轻易腐烂,不显脏,对于见惯生死的人,这当然算得上不可多得的奇景。
可若是对于安安分分的樵夫和猎人而言,无异于一场无妄之灾。
山谷中,横七竖八整整两百黄龙骁骑的尸体,就是在死亡降临的第二天,被雪中狩猎的猎夫发现的。
未曾真正见过头颅离体,鲜血飘溅的人,就算是见惯了飞禽走兽生死的猎夫,也被这山谷之中,凄惨的场景,吓得屎尿齐飞,一口气奔走回到县衙上,禀报了这件事情。
带着衙上几位仵作,赶往山谷彻查此事的县大人,见到这等情况,也是当场作呕。
六辆马车整整走了三趟,才算勉强将这些尸体搬运回到县衙中,腾空了所有房间都放不下,剩下的只能摆在院子中。
旧的血迹很快被新的雪花覆盖,只剩下白茫茫的一片,就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
这么大的事情,作为一县之主的郭东来,一个人不敢拿主意,只能向上级层层汇报,但辗转两三日却是到处碰壁,两百多条的军士和一位五品中郎将的死亡,却未一石惊起千层浪,反而像是要石沉大海一般。
尸体停留在白水县上的时间越长,线上的百姓,越发人心惶惶,各户人家中偏偏诡异地出现地鸡飞狗走的惊惶情况,市井越发难以安宁。
一直到了第三日。候在陵州刺史府门前登天了半天,终于得见了陵州刺史一面,可还尚未等他说明情况,便被大声呵斥。
“郭东来,你可真会揽糊涂账上身,那些黄龙骁骑将士,身负紧急军情,自西边而来,过凉州,尚未进入我陵州地界,是在山谷中,一切责任自由他凉州负责。
现在皇上已经下命,十日之内必须破案,本官可不想掺和进这无头悬案,你若无法将这案子交到凉州刺史府上,那便由你负责吧,本官给你七天时间,若是如期无法破案,你当自知。”
拖着疲惫的身体,好在马儿是上好温良的良马,无须驱使也能平稳行走,行尸走肉般回到府邸中,天色早已暗下,县中处处可闻狗吠之声,跌坐在门槛上,望着满院已被大雪埋去半个是身子的尸体。
至今他还是想不明白,究竟自己是做错了,错在哪里,为什么会飞来这么一个横祸。
“父亲,为何坐在这里,当心着了风寒,今日去见陵州刺史不顺利?”年轻人问道,他将郭东来座下马儿牵回马厩,好生照料之后,回到院子中,见到父亲失魂落魄的样子,似乎早有预料。
年近花甲的县令,双目无神,喃喃道:“他们让我将此案交由凉州刺史审办”
将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的说出来之后,郭东来才缓缓抬头,看向儿子,问道:“幼安,你说如何才能将此案交到凉州刺史大人手上?”
郭槐,字幼安,郭东来第三子,三岁能行走,五岁才能说话,却出口成章,十岁敢评通圣院士子的文章,年少便被乡里称为神童,才思敏捷,却无论怎么劝说,都不愿参加科举。
因父亲年轻时候,家中拮据,两位哥哥都没有养活,现暂在府衙中兼任养马之职,广交朋友,深入浅出。
郭东来,年近知天命才高中举人,捞得这白水县上县衙的官职,兢兢业业二十年,没机会挪窝,最骄傲的便是有这么一个儿子。
郭槐摇了摇头,苦笑道:“父亲,此案既然落到了我们手上,还得我们自己来破。”
郭东来大皱眉头,急道:“自己破,怎么破?只有七天时间”
郭槐解下身上的棉袄,披在父亲身上,在他的身边坐下,安抚道:
“父亲莫急,听幼安给你细细道来,深冬季节,两百黄龙骁骑惨死山谷,按照陵州刺史大人的说法,意思已经非常明显。
一个山谷之隔,尚未进入我陵州地界,这本就是为陵州刺史徐大人精心安排的一个案子,只是我们运气不好,率先发现了此案。
黄龙骁骑属镇西侯赵氏嫡系,身上又带重要军情,牵扯甚大,这也是父亲连日求人,却无人应允帮忙处理此事的重要原因。
加上能够刺杀两百黄龙骁骑之人,肯定并非等闲之辈,这其中暗藏的危险,也如一个深不可测的虎穴,彻查此案,无异于虎口拔牙,两重危机,已经足以让朝堂之上,每个青天大老爷望而生畏。”
郭东来听得毛骨悚然,急道:“那岂非更应该设法将此案转交徐大人手上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