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随安离开城主府,当然在临走时,没忘记一并带走桌上那坛宋春堂的珍藏极品“十八仙”,也不管宋春堂怎么想,反正自己这次劳苦功高,带走半坛子酒水,怎么算都不过分。
嗯,春堂老哥这点气度还是有的。
一路走街串巷,最后来到了城中一处人烟稀少的偏僻之地。一条较窄的巷子,用青砖铺就道路,道路两边栽有等人高的油松树,分别挨着两侧白墙,边境烈日炎炎,而这条巷子,却透着几分凉爽气。
小巷有个雅称,叫白茶巷。整条巷子门户不多,只有零零散散的五六户人家,都是些不愿搬迁到城门大街那边的老住户,陈随安的家就在巷子深处。所谓“家”,其实是宋春堂在雁城这边给陈随安早就安顿好的一间宅院,多年无人居住,如今陈随安暂住这家宅院,算是城主府租借给陈随安的,陈随安只需每年上税二十两银子给城主府即可,宋春堂说了,公事公办,马虎不得。宅子门前有棵高大迎客松,气魄雄伟,还真有些符合陈随安这位一城守使的身份,陈随安拎着酒坛,熟稔的开了门锁,推门而入。
这座宅子的院子不大,却显得幽雅古朴,白墙青瓦,拱门水塘,青竹小林,白石桌凳,两间竹屋。
陈随安来到院中,摘下斗笠,将手中酒坛一并放置在白石圆桌上,随后进入屋子,开始挑水倒入木桶,解开发带,卸下一身衣物,跳进水桶,一股透清凉瞬间涌上头。
边境燥热,陈随安在雁城这边有两大嗜好,雁城闻名。这第一嘛,自然是美酒了,其次,就是在这热死人的大暑天,舒舒服服的泡个凉水澡。用陈随安的话来说,醇香佳酿,加上凉水泡澡,我不是神仙谁是神仙?料那天上仙人瞧见了,也会对自己羡慕不已。
在水桶里泡了将近半个时辰,陈随安便出来,穿好衣物,连发带都还没系上,就已经迫不及待的出了屋子,一屁股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揭开酒坛封盖,倒酒入盏,斜倚在桌上,神清气爽的开始喝酒。
“庭院幽静,仙人捧露。看来这段时间,你的小日子过的很不错。”
就在陈随安一杯酒下肚之际,突然一道温醇声音在耳畔响起,同时在陈随安对面石凳上,一道朦胧白影凭空出现。
陈随安见到那道白色身影,突然心弦紧绷,连忙端正身子,从凳子上起身,对着那道凭空出现的身影稽首施礼。
“见过二师兄。”
那道不请自来的身影从一开始的朦胧模糊逐渐变得清晰可见,从而显露了真容,竟是一位面容极其俊美的白衣男子,头别发簪,乌发及腰,气态风雅,宛如一位莅临凡间的谪仙人。
听到陈随安的一声师兄,男子应声点了点头,然后让陈随安一并入座,陈随安这才重新坐在石凳上。
陈随安第一时间心中疑惑不已,二师兄为何突然现身?照理说,最不该出现在此地的,就是自己这位常年深居简出的师兄了。
看出陈随安心那点疑虑,身为陈随安同门师兄的那位白衣男子淡然说道:“本来也没打算见你,只是在师尊那边临时授意,师尊让我对你的修行重视几分,说在修行路上,应该对你多加照料一二。”
陈随安其实很清楚,自己那位师尊所谓的“照料一二”,自然是让这位师兄对自己的修道一途加快推进。如此一来,自己往后修道一途只会更加艰难,所以此刻,陈随安哪怕心中愁苦万分,表面上也只能装作若无其事,硬着头皮作揖致谢,“有劳二师兄了。”
陈随安微微一顿,继续问道:“师尊可还好?”
白衣男子点了点头,“你只管安心修行,师尊那边,暂时有大师兄伴随,一切如常。”
那白衣男子看了眼桌子上的酒坛,悠然一笑,“都开始喝酒了,看来这趟下山游历,你很适应身处江湖。”
陈随安还在想事情,完全忘了这一茬。对于酒,自己这位师兄以往对自己可是严苛无比,如今已经开始沾酒,并且在师兄面前原形毕露,所以这个问题,问的陈随安如坐针毡,汗毛直立。
谁知白衣男子又笑道:“如今混迹江湖久了,是不是也想说一句,‘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陈随安瞬间一个头两个大,顿时哑口无言,撇了撇嘴,只得硬着头皮坐着。
白衣男子环顾院子周围,自语道:“喝酒不误事,但误了修行,到时候师尊不会在意,可大师兄那边就不好说了。”
“师弟谨遵教诲。”陈随安惭愧道。
陈随安这时才想起正事,问道:“不知师兄突然莅临,所为何事?难道是当年说好的期限已满,近期师弟可以重新踏上修行之路?还是说除此之外,另有原因?”
白衣男子点了点头,“时机成熟是一事,另外也确实还有一事,也是我此行的目的。我来此地,是要告诉你,在你离开前,你有一份“道缘”就在此地。”
陈随安疑问道:“道缘?师兄指的可是我破开武夫二品瓶颈的契机?”
白衣男子摇头道:“也不全是。除了你必定会在不久后跻身一品之外,还有另外一份道缘馈赠。不过这份大道馈赠,并非师尊所为,也非来自大师兄与我,此事只是恰巧被我发现,在察觉此事后,我事先请教过师尊,师尊只说此道缘,该你拥有,也是你命中注定。”
陈随安思虑一番,继续问道:“那师兄可知师弟我的“道缘”,具体在何时何地?”
白衣男子摇头不语,只说了句玄妙话,“大道无常,命中注定。只需随心而行,自然会遇到。”
陈随安也不敢继续追问此事,不过心中其实还有很多疑问,只是当下不敢问,自己这位看着一身书生气的师兄,脾气可是相当不好。
白衣男子看出端倪,笑问道:“还有什么疑虑便尽管问,我今日来,就是想在此处停留片刻,替你解惑一二。”
陈随安只得下定决心,深呼一口气,一脸正色的问道:“师兄让我在南唐边境待上两年,除了起初那个原因,是不是一开始就有别的算计?”
白衣男子闻言微微一笑,并未立即给出答复,而是自顾自点了点头,“嗯,多日不见,棋道一途,还算有所长进。只是依旧差了那么点意思,没有彻底勘破其中奥义。”
陈随安置若罔闻,只是蓦然胆子一大,很认真的说道:“师弟不管师兄还有没有其他算计,只是有些话,不得不说,师弟恳请师兄,往后不要让雁城此地,成为师兄棋盘上那些可有可无的棋子。”
对于自己这位师兄的道法深浅,陈随安从来都没有丝毫顾虑,自然是高深无比。按照师兄曾经的说法,修道之人,自身道法一旦达到了一定的高度,就会离所谓的“大道登顶”越来越近。而修道者的仙途尽头,归根结底,唯有两个字,便是“得道”。
何为得道?
得道者,与天地并生,与万物为一。此为通天之境。登此境者,最终会成就那个所谓“万物皆我,处处有我”的玄妙大道。
当然前提要在修心一事上做好一定所需的基础,才有一线机会成就此等境界,如若不然,一切皆是虚妄。
而师兄方才在小院现身的道法神通,其实也暗中示意了,修为越接近此等通天境界的修行者,就会如师兄所说的那样,自身道法,也会离那个玄妙大道越来越近,能够轻而易举就做到“心念所至,皆是吾之天地。”的无上大神通。
陈随安的这位同门师兄,姓陆名奕,道号“奕秋”。
陆奕本身的的修行路数极为驳杂。常言大道有三千,陈随安甚至敢肯定,眼前自己这位师兄,至少拥有上千种道法神通。而事实上,陆奕此人,更是曾被世间那一小撮大道登顶的强者公认的“人间棋道第一人”。如此修为,只说陆奕的棋术阵法神通,从来就让陈随安无比钦佩,神往不已,在陈随安看来,师兄口中所说的那种修行境界,自己暂时肯定无法达到,至少在百年内注定无望了,如今也只能想想就行。
“理由呢?”道号“奕秋”的白衣男子笑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