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不怎么高的城池,矗立于北境边野,虽常年受边境风吹日晒,却依然难掩自身那股磅礴气势,令人望而生畏。城门上方“雁城”两个古朴大字,森然庄严,这堵城墙承载着浑厚的历史,也曾见证了南唐与北莽历史上,长达百年的战乱风雨。
这里就是雁城,位于南唐北部州沧州的边界,也是整个南唐朝最为靠北的地方,相比南唐其它各州,沧州的雁城,最为荒凉。
落日余晖洒满干裂的大地,雁城的城墙上,仿佛被披上了一层无形的金纱,使整个墙面变得金碧辉煌。
城门下站着一位衣着朴素的老人,鬓白如霜,山羊胡,枯槁脸,此人正是雁城之主,宋春堂。
此刻,宋春堂正双手负后,眯眼望向前方,他在等一个人,一个能给他带来好消息的人。
城门前蜿蜒曲折的沙土路上,风沙中,有一支队伍正向城门方向缓缓行来。
陈随安坐在载满货物的马车上,看到城门口那边的老人,笑着挥了挥手,喊道:“春堂老哥!这里这里!”
城门口的宋春堂展颜一笑,老人眼中的那个年轻人,好像一直都是当年那个热络活泼的少年,潇洒自如,意气风发,不受拘束,不过有一点倒是跟自己很像,得算半个同道中人,少年也是个酒鬼。不过宋春堂觉得这样挺好,酒桌上不分大小嘛。
宋春堂笑着朝着陈随安那边招了招手,喊了声随安老弟。
这支从黄风谷方向而来的队伍有三十余人,除去一个陈随安,其余都是马匪贼寇,且全部都被陈随安绑了手,当然不是陈随安亲力亲为,而是早先陈随安让他们互相搭手“帮忙”,亲手将自己同伴给绑了,而且但凡让陈随安发现绑的不够结实,那么就干脆不绑了,直接剁手,用陈随安的话来说,就是够简单,也不费事。
队伍到达雁城,马上就有宋春堂早先安排好的人手去接管货物,当然那些马匪也被手下官兵五花大绑,最终押往城中地牢,进行严刑拷问。
陈随安跳下马车,随便拍了拍身上尘土,笑意盈盈的走向宋春堂。
走到宋春堂跟前,身材修长的黑衣少年一巴掌拍在老人肩膀上,得意洋洋道:“怎么说?”
宋春堂连连点头,使劲拍了拍陈随安的肩膀,顺便打赏了一个大拇指,笑道:“还是老弟神机妙算,早就料到了这帮小崽子会在官道口劫镖,然后再走边野山道,之后偷偷进入黄风谷,最后溜之大吉。”
陈随安甩了甩手,一副无比谦虚的样子,“哪里哪里,都是小事,小事。”
宋春堂一脸正经的拍了拍胸脯,“良心话。”
陈随安笑眯着眼,点了点头。
宋春堂一把拉过少年的胳膊,使了个眼色,陈随安便立马心领神会,四处张望一番,便附耳过去。
“这次去哪?老地方?还是我那府上?放心,绝对管够!”宋春堂手捂住嘴,在陈随安耳边小声嘀咕道。
陈随安一听,顿时眉开眼笑,也学宋春堂那般捂住嘴,小心翼翼的凑过去,说道:“老地方这次还是算了吧?毕竟今时不同往日,我这次功劳可大了,依我看,这次还得春堂老哥你府上那“十八仙”才行,不然都配不上你如此玉树临风的好兄弟我,老哥你说是也不是?”
宋春堂听陈随安废话连篇的说了一通,满脸嫌弃,手指使劲戳了下陈随安,眯眼道:“好小子,上来就是狮子大开口,说,觊觎我府上那几坛珍藏十几年的“十八仙”有多长时间了?”
陈随安笑眯眯,轻轻按下宋春堂的手,一脸无辜道:“春堂老哥这话说的,兄弟情分生疏了不是?不就一坛“十八仙”吗?小弟可是知道的,老哥你对那种铁公鸡之流,一向是厌恶至极,与此等下流之辈,光说心胸方面,就差了何止十万八千里,况且整个沧州的百姓,纷纷言说老哥你为人和善,仗义疏财,是沧州十数个州城郡守当中为数不多的一股清流。如今小弟立功讨赏,不过一坛珍藏佳酿而已,以老哥的为人,此事其实也不过是振臂一挥的事。老哥你说是也不是?”
陈随安说话间神色一本正经,两眼直直盯着宋春堂,说完还对其眨了眨眼。
一番吹捧,宋春堂怎会不知陈随安打的小算盘,只是无可奈何,男人嘛,终究好面子,尤其像宋春堂这种身负一官半职,岁数已过半百的老人,面子是最不能丢的。
仗义,宋某人对谁仗义不是仗义?不过一坛“十八仙”,给谁不是给?心疼?那也不过是咬咬牙就过去了。
宋春堂心一横,然后咳嗽一声,故作庄严道:“老弟这番话说的也不是没些道理。那好吧,就依你,一坛“十八仙”,咱们即刻去我府上,老弟你此次立下奇功,咱哥俩是得好好庆祝一番,大醉一场。”
说罢,便腰板挺直的入城而去。陈随安心愿得成,满脸笑意,小跑着跟上宋春堂,一路给老人捶背揉肩,好话连篇。
雁城民风彪悍,城中绝大多数的人俱是行伍出身,曾经历过唐国与北莽的那场改天换地的大战,往年战乱中有幸生存下来的人,多数在战争结束后选择在边境一带画地为牢,安家落户,繁衍子嗣。雁城虽然相对偏僻,却好歹也是其中之一,而且还是边境诸城中驻扎人数最多的城池。宋春堂作为雁城郡守,一城之主,自然也是行伍出身,年少时曾随唐国大军出征,打过几次仗,四十万南唐铁骑北上讨伐北莽的那次血战,宋春堂亦是随军北上,亲生经历,并且有幸在那场战争中捡了条命回来,这才被朝廷吏部封了官位,在沧州雁城就任郡守一职。
不过吏部赦封宋春堂为雁城郡守,原因其实也很简单,那就是在那场大战后有幸存活下来的人当中,勉强还有能力为官任职的,就只剩下宋春堂一人而已。其余除宋春堂以外,所有有幸从战场上捡回一条命的退伍军人,大多都在战后落下了病根遗症,老的老,死的死,如今已所剩无几。
二人在城中并肩而行,有说有笑,期间有街坊店铺商贩,以及游行路人见了两人,俱是稽首施礼,慰问城主以及陈随安这位年轻雁城守使,宋春堂多数点头致意,陈随安则逢人主动笑眯眯打招呼,生怕有人礼敬城主而忽略了自己这位英俊潇洒的城守使。
两人走街串巷,一盏茶的功夫,便来到了城主府大门前。
宋春堂右臂摊开,笑道:“老弟,请。”
陈随安整理一番衣襟,清了清嗓子,然后又拉住宋春堂的胳膊,谦虚道:“大哥在,哪有小弟先行的道理?还是春堂老哥先一步,小弟随后就行。”
宋春堂也就不再礼让,先一步走入自家府邸,陈随安这才挪步,紧随其后。
城主府是个大宅院,却也没几个人,除了几个府邸守卫和一些待客的丫鬟杂役外,满府上下,并无家眷,就只有宋春堂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