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川市最大的游乐园,阳光马戏团。
路琛穿着个大裤衩和花衬衫,左手牵着一只气球,右手拿着一个甜筒,活像个被坑门票的冤大头。顾以诺打着把遮阳伞,勉强把两个人都罩住了。她低头舔了一口薄荷味的冰淇淋,遮住了半张脸的墨镜让她看起来没那么好惹。
“你怎么会突然想来游乐园玩啊,”路琛困惑地问,“市局不是忙得满地找头吗?不陪你男朋友了?”
“分手了。”顾以诺面无表情地说。
“啊?”路琛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怎么突然就分了,他甩的你还是你甩的他?秦哥知道这事吗?为什么突然就分了啊?”
“那么多问题,你想先让我回答哪一个?”顾以诺含着一口冰淇淋,低温冻得她的牙齿都失去知觉了。
“你想先回答哪个就回答哪个。”路琛狗腿子地说。
“我哪个都不想回答。”顾以诺干脆利落地说。
路琛跟她认识好多年,对这人喜怒无常的狗德行非常熟悉,从善如流地接口道,“那你想玩什么?我去买票。”
顾以诺停下了脚步,目光在铁蛇般盘踞的过山车、擎天柱般屹立的跳楼机和掀起一片又一片尖叫的海盗船上来回巡视,最后纡尊降贵地指着路边那个广告牌,矜持地说:“这个。”
一人高的广告牌上画着秀丽的瀑布和山水,身上拴着安全绳索的模特对着镜头露出一个缺心眼的笑。路琛觉得那口冰淇淋直接顺着自己的食道砸进了心脏,冻得他全身上下的血都冰凉凉的。
但话已经放出去了,路琛只能硬着头皮上。
蹦极项目在游乐园最高的地方,高台下是一望无际的水面。路琛只看了一眼就屁滚尿流地爬回来了,蹲在顾以诺身后瑟瑟发抖。顾以诺摘了墨镜,把头发挽成一束,任凭工作人员给她带装备。
“诺爷,你为啥会想玩这个?”路琛咽了口口水,“乐趣何在啊?”
顾以诺想了一会儿,回道,“刺激。”
路琛用一种看变态的眼神看了她半天,“你是m?”
“你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顾以诺好笑地看了他一眼。
“这玩意儿跟自虐有什么区别?”路琛震惊了。
“可能两者的区别在于,我不需要从肉体的刺激上获得快感?”顾以诺思考了一会儿,给他科普道,“有一种人的大脑兴奋阈值很高,需要一些特别强烈的刺激才能达到正常人的兴奋水平。普通人,例如你,只需要喝酒、纵欲就能达到的兴奋水平,他们可能需要更强的刺激源。”
路琛的脑子吱呀吱呀地转了一会儿,得出了新的结论:“你不正常?”
“对。”顾以诺露出了幼儿园老师奖励小朋友的微笑,显得分外和蔼可亲。
她不再看路琛,转身走向跳台。顾以诺背对着辽阔的江面,路琛可以清晰地看见她的眼睛。她的瞳仁是很浅的棕色,映着阳光仿佛湖泊,让人不由得生出亲近的冲动来。可是此时此刻,她的眼睛很安静,像是一潭深池。
顾以诺张开双臂,仰面倒了下去。
——
顾以诺晚上回到家的时候,在公寓外面遇到了一天没见到的人。徐少珩戴着口罩和帽子靠在路灯上,见她走过来,才缓缓站直了身体。路琛从车里探出半个脑袋来,目光在两个人之间来回打转,一句话都不敢说。
“徐警官,有事吗?”顾以诺淡淡地问。
不到二十四个小时,这人已经把这段关系撇得干干净净了。
徐少珩深吸了一口气,视线落在车里的路琛脸上,“玩得开心吗?”
“还不错。如果您要和我交流游乐园攻略的话,恕不奉陪。”顾以诺耸耸肩,“我有点累,想回去休息了。”
“看上去你也不想和我再谈谈了。”徐少珩说。
“徐警官想和我谈什么?”顾以诺笑了起来,“该不会要像青春期的小女孩一样,痴痴怨怨地问‘为什么要分手’吧?”
徐少珩的目光波澜不惊,“不可以问吗?”
“可以。”顾以诺回答得很快,“因为我腻了。”
车里的路琛屏住了呼吸,决定要是等会儿徐少珩失控的话就迅速报警——他突然想起来徐少珩自己就是警察!
徐少珩像听不懂似的重复了一遍,“腻了?”
“很难理解吗?”顾以诺露出一个有些为难的微笑,“如果你有认真看过你家里那个写着我名字的档案袋,应该不难接受这个说法。我就是这样的人,致力于追求快感、刺激和新鲜感,不择手段、善于伪装而且耐心极短。”
徐少珩沉默了很久,帽檐遮住了他的眼睛。路琛紧张地看着他,手机拨号界面上110三个数字已经按好了。
最后他什么都没说,抬脚走了。
——
徐少瑜接到电话赶过来时候,客厅里已经堆了几个空空如也的易拉罐了。徐少瑜眼皮直跳,绕过趴在玄关郁郁寡欢的狗子和地上的垃圾,走进了客厅。落地窗大开着,凉风穿堂而过。
徐少珩坐在落地窗边喝酒,听见动静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懒洋洋地说:“帮我喂一下狗。”
徐少瑜看了一眼狗粮堆得冒出一个小山尖的狗盆,头疼地说:“我看你是昏了头了。你明天不上班吗,996的社畜可没有借酒浇愁的资格。”
“哥,”徐少珩低声说,“我好像被人玩弄了感情了。”
徐少瑜打了个激灵,警惕地看着他,“顾以诺终于玩够了你了,把你给甩了?”
徐少珩轻轻点了一下头,抬起手让对方看见了自己手底下压着的档案袋。徐少瑜对这个档案袋再熟悉不过,里面装的都是顾以诺的生平。徐少瑜心里一时间百味杂陈,不知道怎么安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