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枫走出骆凯家,行走在回岭东村部的路上,抬头刚好看到了白花花的大太阳,突发奇想道,“石坤,你先回去吧,我想留在凯叔家吃午饭。”
“你这人,牵着不走,打着倒退!刚才凯叔留你吃饭,你不愿留下,怎么突然就自己主动提出回人家家里吃饭哩!”石坤嘲笑道。
“我原本是准备留下来的,还不是你要拉我走!”杜枫责怪道,“不过,我也是不想让凯叔为我麻烦!现在,我回去,凯叔肯定会按照日常饮食来做,我就想尝尝他那寻常饭菜的味道!”
“哦!我明白了!你想忆苦思甜,找回儿时在凯叔家吃饭时的感觉!那行,我陪你一起去,我也想知道,两个孤寡老人平日里吃的什么饭!”石坤也不走了,跟着杜枫返回了骆凯家。
果不其然,骆凯已经停止了手中的活儿,开始添水做饭了。
看到他俩进屋,骆凯大吃一惊,“咋了,啥东西忘到这里了?”
“没有!杜枫突然想尝尝你亲手做的饭!”石坤笑着说。
杜枫大步流星走到了灶台前,伸手抓起了锅盖,只见里面是一锅白面条,间或还能看到些青菜叶,再无其他。
“这饭就算做好了?”杜枫诧异地问道。
“哦!……,还没……,支书和你留下吃饭,好歹也要炒个鸡蛋吧!”骆凯结结巴巴地说道。
杜枫瞬间明白了,这就是凯叔日常的真实饭菜。只不过,听到我俩来吃饭,才想着炒个鸡蛋。
杜枫心里一阵酸楚,泪水迷蒙了他的双眼,哽咽着说,“凯叔,甭忙活了!你们七十多岁的人都能吃,我们俩为啥就不能吃?”
“你俩来了,这些饭就不够吃了,我还要给三嫂端一碗哩,反正需要重新做!”骆凯坚持道。
“凯叔,不好意思,给您添麻烦了!不过,鸡蛋真的不用炒了,炒了也是你俩吃!”杜枫不好意思地说。
“说的什么话!你从小到大,在我家不知道吃了多少饭,吃碗瞎面条,你不嫌弃,就行了,哪里有麻烦!”骆凯责备道。
“杜枫,你坐着不要动,我来舀饭!”石坤忙着拿碗,被骆凯夺了下来,“你也坐下,我给你俩舀饭。”
“凯叔,你一大把年纪了,该享清福了,我俩怎么好意思让你给我们舀饭端饭!”杜枫执意掌勺,骆凯也就当他是自己人,没有拒绝。
骆凯很实在,给骆凯和石坤一人舀了一大碗,锅里的面条已经所剩无几,只剩下面汤了。杜枫让骆凯坐下吃饭,骆凯不同意,给了石坤和骆凯一人一个蒜头,坚持道,“你俩是客人,理应先吃,哪里有主人先吃,让客人看着的道理!我还要给三嫂送饭哩!”
一人一碗清水面条,一个大蒜头,这幅吃饭的场景,杜枫只有在梦里看到过。他和石坤相互看了一眼,笑了。至于笑什么,杜枫很难猜到石坤的心思。他自己为啥要笑,杜枫却是心知肚明!
挂面的滑溜,红薯叶的清爽,大蒜的辛辣,让杜枫印象深刻,仿佛一下子回到了三十年前。
杜枫记得,他和姐姐杜岚到骆凯家做客,凯叔总是会给他们姐弟俩擀面条。随锅的青菜,春天是迎苋菜,夏天是红薯叶,秋天是小白菜,冬天是芝麻叶,好像从来没有改变过,又好像总是变着花样让他们吃。
尤其是芝麻叶,柔软劲道,满口溢香,细细嚼来,还有一股浓郁的香味,让人回味无穷。
曾几何时,杜枫总是在梦中吃到这种面条,今天有幸回到望川岭,有机会吃到凯叔亲手做的面条。虽然不是手擀面,也不是芝麻叶,但是,那种家乡的味道,那种吃饭的场景,依然存在。
石坤也许早就习惯了农村的艰苦生活,端起那碗面条,拿起大蒜头,一口一筷头面条,一口一瓣蒜,甚至连蒜皮都不用剥下来,直接吃进嘴里,然后把硬硬的蒜皮吐出来。
不消三分钟,一大碗面条就在石坤的碗里消失的无影无踪。
而此时的杜枫,依然有大半碗。
石坤打趣道,“平日里山珍海味,回村来粗茶淡饭,难以下咽吧?”
“哪里有!你瞧,我不是正在剥蒜吗?哪里像你这样粗犷,一瓣蒜直接吃进肚里,嚼完之后,把蒜皮吐出来。”杜枫回击道。
“我这才是农民的本色!不信,你问问凯叔!”石坤望向了骆凯。
“支书说得对!咱们庄稼人吃蒜都是不剥皮,你呀,出去时间久了,忘了咱农民的底色了!我记得,你小时候吃蒜也跟石坤这样!”骆凯毫不犹豫地挺了石坤。
“哦,有吗?我怎么不记得了!”杜枫很尴尬,自我圆场道,“这大蒜的确好,土里长出来的维生素。可是,它毕竟从泥巴里长出来的,蒜皮上不可避免地沾染着不少细菌和病毒。我觉得,还是剥皮了好!”
“杜枫说得对!从讲卫生的角度来说,的确是应该剥皮的!看来,我们庄稼人的一些陋习的确应该改一改了!”石坤顺从了杜枫的想法。
“要改你来改,我反正是不改了!黄土都快要埋到脖子了,还能活几天?听老辈人说,不干不净,吃了不生病!我就这样吃,等着阎王来收了我!”骆凯乐观豁达地说道。
“凯叔这个生活态度也行,积极向上,随遇而安,难怪他已经活到七八十岁,依然体格强健,百病不侵。”石坤又把话转过来说。
杜枫听了目瞪口呆,这难道就是村里干部,说话圆润,做事滑溜,讨好四方,几乎不得罪人!得了,这种为人处世之道,我还真的学不来!
“饭好了!把碗都端来,我给你俩再来一碗!”骆凯吆喝道。
“不啦,我吃好了,你给石坤舀饭吧!”杜枫连连摆手道。
“胡说,你小时候到我家,总是要回碗的!怎么,长大了,还没有以前吃的多了?”骆凯将手伸的老长,坚持道。
盛情难却,杜枫只好将饭碗递了过去,“呼噜”一下,一大勺面条就倒进了饭碗。
“别,太多了,吃不完!”杜枫连忙劝阻,可是,已经晚了,饭已经进入了碗中,不好意思让凯叔舀出来,只好端走,杜枫嘟囔着说,“哎,太多了,肯定吃不完的!”
“吃饭看做工!饭都吃不好,哪里有力气做工!这可是你老爷经常挂在嘴边的话哟!”骆凯打趣道。
杜枫无言以对,石坤却望着他得意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