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的学杂费比初中高得多，而且又是在谷成县城，生活成本几乎是河洛一中的两倍。

那个炎炎夏日的午后，拿到谷成一高的录取通知书，杜家也曾短暂高兴过，可是这种兴奋，夹杂着苦涩，来得快，去得更快！

瞬间，整个杜家就被忧愁所笼罩！这种忧愁，压抑的人喘不上气！如同把人在油锅中煎炸，又好比是把人按在地上摩擦，身心俱疲，无力挣扎的那种！

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死亡。

杜岚深知家里的困窘，也深知爸妈心中怎么想的。

沉吟良久，杜岚泪流满面地说，“爸，我不上了！你供我弟上学吧！”

“哎！我真是没用呀！连自己的儿女都供养不了，活着有啥用！”杜霖心如刀绞，羞愤难当，用手使劲儿地揪扯着自己原本就不多的头发，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爸，我不怨你！”杜岚苦涩地笑了笑，安慰道，“我初中毕业，已经老大不小了，应该为家里分忧解难了！”

胡颖听了女儿如此通情达理的话语，竟然呜呜呜地哭了起来。

“不！……，如果我们俩有一个必须离开学堂，那个人一定是我！”杜枫突然爆发了，喉间一声断喝，差点儿把摇摇欲坠的屋顶给震塌下来！

“是我！”杜岚据理力争道，“我是女孩，初中毕业已经足够了！你必须好好学习，争取考上大学，否则，将来怎么养活一家人！”

“我现在才初一，谁知道，后面两年，学习会怎么样？而你，已经考上了高中，而且还是重点高中，相当于一只脚已经踏进了大学门了！放弃实在可惜！”杜枫辩解道。

“不要说了！”杜岚已经哭成了泪人，她哽咽着说，“我到南方打工，为的就是供你读书，不让今天发生在我身上的悲剧，将来发生在你的身上！”

“我是一个男人，哪能躲藏在一个弱女子的下面苟活？为了自己的学业前途，牺牲姐姐的前途！传出去，我还怎么做人？”杜枫斩钉截铁地说道。

“你俩都不要说了，让我再想想办法！”杜霖从地上跳起来，咆哮道。

“你要有办法，就不用下井挖煤了！你还能想出什么好法子！”胡颖抱怨道。

“可是，不管怎么说，总不能让杜岚辍学呀！人家想上学，没有机会！杜岚好不容易考上了，我们却没钱供养，传出去，我还怎么做人！杜枫说得对，一个父亲，就应该为自己心爱的女儿遮风挡雨！”杜霖说完，头也不回地冲出了家门。

石泉煤矿，是谷成县的大型煤矿，这里产出的煤，不仅供应整个谷成县工农业和生活用煤，还有不少产能提供给神都市。

石泉煤矿就位于河洛镇镇区的西北角，煤矿很大，有几个相对独立的小矿，杜霖就在石泉煤矿属下的一个小矿下井干活。

他今天跑出家门，想要哀求的是人，不是别人，正是石泉煤矿的矿长田晟。

杜霖缩手缩脚地走到了矿长的办公室门口，迟疑了两三次，终于壮起胆子，叩响了办公室的屋门，怯懦地叫了一声，“矿长！”

“进！”田晟头也不抬，右手端着茶杯，左手捏着一张报纸，埋头苦读。

“矿长，求求您！先给我预支三个月的工资吧！”杜霖低声下气地说道。

“……”田晟抬起头，直直地盯着杜霖，双眉紧锁，看了他好一会儿，不紧不慢，声音中透着威严，“我认识你吗？我为啥要给你预支三个月的工资？”

“矿长，我叫杜霖，在七矿区挖煤。我女儿考上了县一高，上学需要交学杂费和生活费，手上的钱不够，我想预支三个月的工资，把女儿的学杂费和生活费先交上。”杜霖解释道。

“七矿区是属矿，找你们领导解决，找我干嘛！”田晟冷冷地说道。

“我们领导说，这个事儿需要你同意！”杜霖小声地应道。

“笑话！我一个矿长，负责整个石泉煤矿的全面工作，如果连这些部门小事也要我来管，岂不要把我累死！走，去找你们七矿区的领导！”田晟下了逐客令。

“矿长，求求你，你就同意了吧！我一定会在矿区认真工作下去的！”杜霖苦苦哀求道。

“滚！……再不走，我就叫保安了！”田晟威胁道。

杜霖眼泪汪汪，无可奈何地转身，步履蹒跚地走出了屋门。

身后传来了田晟的嘲讽声，“什么东西，竟然敢来跟我要钱！我凭什么要给你钱！穷鬼，没钱还上什么学！”

杜霖听了，心如刀绞，泪流满面，泪水像决堤的江水，滔滔不绝，漫过饱经沧桑的面颊。

杜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石泉煤矿走回望川岭的。

在岭南村口，他遇到了骆凯。

“听说杜岚考上了高中。”骆凯笑嘻嘻地说。

“嗯！”杜霖面无表情地应道。

“怎么啦？垂头丧气的，没钱？”骆凯很是诧异。

“哎！”杜霖没有说什么，叹息一声，转身继续往岭东走去。

骆凯急忙转身回屋，从箱子底下，拿出了一个包裹了两三层的塑料袋，匆匆地去了杜霖家。

还没走进院子，就听到里面传来嘤嘤的啜泣声，好像是杜霖的声音，“我苦苦向矿长哀求，就差跟他跪下了，可是，他依然不为所动。老天呀，你让我怎么办？”

“要不，向骆凯周转一下吧！”胡颖提议道。

“骆凯的钱，几乎全都借给咱家了！总不能把人家榨干榨净吧！”杜霖叹息道。

“除了骆凯，我们实在借不到钱了！要不，只好让杜岚辍学了！”胡颖无奈地说。

“不要让杜岚辍学！我还有钱！”骆凯高举着手中的塑料袋，兴冲冲地跑进了杜家院子。

“凯叔，你真是我的好叔叔！你比亲叔叔都好！”杜岚破涕为笑，像个调皮的孩子，一下子扑进了骆凯的怀里。

“你那钱，怕是留着养老的吧！我们不能要！”杜霖态度坚决地说。

“我又不是给你的！我是给我侄女上学用的！”骆凯白了一眼杜霖，将钱直接塞进了胡颖的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