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未大亮，老张将铺子的大门卸下来，放在里屋。然后从里屋提出煮好的热水加在面前的两口大铁锅里，再吃力的搬出几个大梯笼盖在铁锅上面。一个包子铺就支棱起来了。

太阳还没冒头，街上已经渐渐热烈起来，零星开始有进城卖菜的老农嘴馋，过来买个包子打打牙祭。

忙碌了好一阵，趁现在买包子的人少，老张眯着眼正打着盹，稍稍消解睡眠不足的困意。

“吱~”，正对包子铺的一个小院门开了，一个做儒生打扮的青年从里面走了出来。

这个人很年轻、很白净，虽然胡乱扎了一个发髻，却依然显得铮铮傲骨，姿态不凡。和街上忙碌的劳苦行人走在一起，却不显得突兀。

“哎~，常先生，早上好，要不要吃几个包子！”张老打了个激灵，急急忙忙的包了包子，准备赶出小铺，塞给他。

青年名常右鱼，是梅岚私塾的先生，已经好多年了。街坊的小孩大多在他门下授业，而且他为人宽厚，教授学生不管家境出身、一视同仁，多年下来，很受街坊邻居的尊重。

据说常先生早年中过举人，后来因为官场黑暗，就辞官回乡教书。虽然不知真假，但依然不影响老张对这位邻居的热情。

想到自己的孙子马上就要出生了，再过几年等小子长大，就要少不得麻烦这位先生了。

人这一生，不管是衙门中断人生死的大官人，还是战场上统帅千军万马的大将军，也绕不开子孙繁衍，家族传承。等有一天，我老王的孙子说不定也能科举高中，光宗耀祖也未可知。

想到这里，老张感觉浑身通透，有使不完的劲，仿佛又年轻了10岁。

“不用了，谢谢”这位常先生只是勉强打了声招呼，就头也不回的往西街跑去。

“奇怪~，先生平日里都是不急不忙的性子，今天到底怎么啦”，老张有点担心的看着没有完全关好的院门，又望了望渐渐远去的身影。

“老板，来两个包子！”西街老张家的小子早早的跑了过来。

昨天的夜格外寒冷，敲了一夜的梆子，他得好好犒劳一下自己

“好吶~”，大清早正是最忙碌的时候，老张来不及细想，又忙碌起来。

不过在忙碌之余，也不忘时时看一眼对面的院门，生怕有哪个不长眼的混子溜了进去。

常夫人身体不好，惊扰了她就不好了。

忙完了一阵，老张正犹豫着要不要前去提醒常家夫人关好院门，就见常先生风尘仆仆的回来了，后面跟着济世堂的王老神医。两人都气喘吁吁地跑进了院门。

看着王老神医行色匆匆的进了小院，老王略微皱了皱眉：常夫人又病了？。

进入小院，一股山水田园，怡然自得的景象铺面而来。

小院左手边有一小亭，笔墨纸砚，烹茶饮具，一应俱全，很是雅致。

右手边有一小菜园，周围用篱笆扎了一圈，菜园用地砖分成了七八个小方块，每个小方块各种了一种蔬菜，所以菜园虽小，但依然琳琅满目，显然菜园的主人常常打理它。

王老神医，显然经常来串门，对眼前出奇雅致的小院并不奇怪，径直随着常右鱼进入了里屋卧室。

卧室内，一素雅的女子正躺在床上，眉目紧闭，脸色潮红，嘴唇无一丝血色。

“糟了！”王老神医只瞟了一眼，心中就咯噔一下，三步并作两步冲了上去。

扒开眼皮，女子眼瞳昏暗，无半分神采。搭了搭脉门，脉门全无，半响无一丝气血翻涌。

“常老弟，尊夫人已经逝去多时了”老神医面露悲色，轻声说道。

“怎么会呢，王老，你再看看，上个月你也说我夫人一度脉搏全无，但是后来不是又转醒了吗”，常右鱼面无血色，灰暗的眼中却闪过一丝希望。

近年来，小颜总是心悸气虚，王老虽然多有诊治，但依然不见好转，反而病情愈发严重了，尤其是上个月，小颜又昏迷不醒，一度脉搏全无，王老也是断定已经过世，但不过一刻竟然也慢慢转醒了。

那一次，要不是常右鱼深知王老为人，还以为他是一个庸医误诊了，不过也由此对他的判断不再全然相信。

“现在和那时的情形有天壤之别，尊夫人的神光已散，周身的气血也早已凝固多时，你看夫人脸上的潮红，那就是回光返照之后，气血凝固的表征。”老神医并不着恼常右鱼怀疑他的医术，细细解释道。

见他尤不相信，老神医微微皱眉，又语气肯定的说道，“尊夫人已经过世至少一个时辰了，现在就算大罗金仙下凡，也是回身乏术了。”

王老说话的语气很是坚定，常有鱼心中那一丝希望终于幻灭。

“常老弟，节哀顺变了，有什么事用得着老夫的地方，找人去济世堂知会一声就可以了”

见常有鱼眼神发直，脸上发白，老神医摇了摇头，留了一剂安神的草药放在桌上，收拾起药箱走出了卧室，回济世堂去了。

等他回过神的时候，王老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去，隐约记得他说了什么，不过已经不重要了。

……

丹阳城占地百里，是南岭候国的一个中型城市，这里土地适合种植药草，尤以种植还魂草闻名于世。因为靠近边境，所以城中配备军马司，常驻军队二十万，城主端木凌掌控军政大权，风光无限。

快马加鞭赶了一个时辰，终于出了城，常右鱼辞了马车，往夫人的坟地走去。

时间慢慢冲淡了悲伤，今天是和小颜拜堂成亲的日子，好久没过来了，常右鱼想来看看她

来到小颜坟前，他从竹篮中拿出纸钱、线香、清酒，一一摆上，拿出火折子，点上线香插在坟前，然后绕到后面去拔坟上的杂草。

记得自己每隔几天过来，坟地都会长满杂草，这次足足有半个月没有过来，坟包上面杂草居然很少，除了自己之外，不记得小颜有什么亲人在世，应该不会有人。而且泥土好像有番新过。

想到什么，常有鱼疯一般的跑到石碑后面的坟包，抓起一把土仔细看了又看，果然是新土，坟地被人动过，难道有盗墓贼！

他脸色突然铁青，眼角慢慢弥漫出血丝。

“到底是谁！！”

一声声凄厉的怒吼在林中响起，声音惊起了一片林子的飞鸟。

坟地很是蓬松，好像刚刚被人堆上，常右鱼仅用双手，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把坟墓挖开了。

棺木上的铁钉已经被人拔出。

他眼角微缩，小心打开棺木一角，往里面看了一眼，呆了一呆，然后突然用力将棺盖往一旁掀开。

棺材里面空无一物，就连自己写给妻子的几幅字画也不见了，常右鱼浑身发软，一下子坐在地上，眼神渐渐浑浊，嘴中喃喃自语。

“不管是谁，我一定会找到你，将你碎尸万段，碎尸万段……”

树叶在哗哗作响，起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