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五八年六月二十四,马德安把刘晓棠娶进了门。金玉梅尽她最大的能力给晓棠陪嫁了一些东西,昨天还是姑娘,今天就成了三个娃的后妈。后妈在别人的眼里虐待孩子的化身,金玉梅在晓棠结婚时就对晓棠说:“要想和婆家人和和睦睦相处,就要把德安的孩子当做是你自己亲生的。家里有啥好吃的,有啥穿的先尽着几个孩子。”
没想到,嫁进门她才知道,她比所谓的大儿子只大一岁,人家长的个子都比她高,二儿子虽然说年龄比她小三四岁,可个子也快超过她了,见了她虽然不说啥难听话,但是用眼睛瞪她是家常便饭,更不要说喊她声妈了。长贵听小菊和秋月说:“那是你的新妈,快叫妈。”长忠只用眼睛偷偷地看,当晓棠看他时,他立刻低下了头。
长贵恶狠狠的瞪了她一眼,转头就走,她心里暗暗的一抽……
小菊笑着说:“二嫂,不急,时间长了,他就会认你的。”
一声二嫂叫的晓棠浑身不自在,她才多大呀?嫁进了马家一天时间,她的身份立刻就变了。
婚房还是老屋德安以前住的屋子,只不过女主人换了。晓棠从小就给舅舅家放羊干杂活,吃尽了苦头,结婚后她很珍惜这个家,想接近几个娃,可是长林、,长贵毕竟是大孩子了,她呢也是一个大孩子,从年龄上就不能接受她这个后妈。在德安面前还规规矩矩,一旦德安不在,他们不管在言语上或者动作上都会刁难她,这让晓棠很伤心,常常流泪。
唯独长忠,年龄小,心灵单纯,和晓棠熟悉后就跟在晓棠身后叫:“妈,叫的比较亲切。”晓棠再忙也会停下手里的活抱一抱长忠。
德安当初被根生分出去了,爱云去世后没办法又搬回来,现在娶了晓棠,觉得住在老屋心里疙疙瘩瘩的,就又准备找一个能住人的地方,等后半年只要庄基批下来就能修了。
他这次找地方没有前次那么仓促,也不想离老屋太远。
忽然他想起建树叔刚从新庄子搬进去,看看能不能把他的老庄子借来住上一段时间,没想到到建树叔家一问,他们满口答应。德安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随后他去看了看窑洞,窑破是破但住两年没问题,再说窑洞门窗大门都在,一旦他有事出门不能回来晓棠一个人在家晚上把门一关也不至于害怕。
德安利用闲余时间把两孔窑洞重新用泥抹了一遍,锅台和炕也都收拾了一遍。七月十八他和晓棠搬到了马建树的老庄子,虽然收拾了两个炕,但是长林、长贵不回来,他俩已经习惯和根生秋月住到一起。长忠晚上离不开秋月,也没回来,真正搬过来住的就只有德安和晓棠。
晓棠这几天跟上德安去出工,原本以为出工不认识的人多,没想到堡子队的社员非常热情淳朴,知道晓棠是新媳妇,而且年龄小,晓棠干的活时不时有人帮忙,尤其是和她年龄相仿的小媳妇,在干活的时候她们和她无话不谈,这使长期在舅舅家被舅母喝来唤去的晓棠感到了无比温暖,她不知不觉喜欢上这样的生活。
八月初,德安和队上的好多年轻男子被派到离家很远的地方修水坝。马德安本来不想去,结果队长说这是公社决定,每个小队必须抽调一些人去。没奈何,德安赶了一辆牛车到晓棠的舅舅家把金玉梅接来给晓棠作伴,这才收拾铺盖和队上抽调的年轻人一块走了。
德安走后,晓棠照常出工,金玉梅在家做饭,两个月后晓棠发现自己浑身无力,吃啥吐啥,以为是得病了,金玉梅问晓棠:“你那个有多长时间没来?”
晓棠这才想起好像有好长时间没来,问金氏:“哦,妈,我有病与那啥有啥关系?”
“有关系啊,那个没来,就说明你有喜了。”
晓棠一听不由得脸上发烧,原来……。金氏说:“身子不好受还得挣扎着吃,要不然出去干活没力气,身子受不了。”晓棠也只好听金玉梅的话,但是不知怎么回事,胃里难受吃一口吐一口,有老人说,等到孩子四五个月就不吐了,可晓棠不知怎么了,到第二年六月晓棠有喜都八个月了,还是吐,瘦的不成人形。金玉梅每天千方百计的给晓棠做饭,让她能吃一口,德安去修水坝还没有音信。金玉梅眼看着家里粮食不多了,如果德安再不回来,晓棠坐月子连吃的都没有了。
可就在这个时候晓棠的外公病重,晓棠的舅舅赶着牛车来接金玉梅,金玉梅不放心晓棠,但是又不得不回去。她走的时候对晓棠说:“晓棠没回来,你如果感觉不舒服,就给你婆婆说。”
“妈,你放心去吧,我知道。”晓棠流着泪道。
金玉梅含泪回娘家去了,原以为晓棠外公病会好的,没想到竟卧床了,一口气吊着,虽然金玉梅牵挂晓棠,没办法只能静下心来侍候晓棠的外公。
刘晓棠虽然有喜七八个月了,瘦的可以用瘦骨嶙峋来形容,根本看不出她就快生了,但她还是坚持去生产队干活。
自从金玉梅回去后,晓棠的日子过的十分艰辛,白天她要去生产队干活,放工了,她累,也不做饭,胡乱吃点,吃了就吐了,有时候煮一个玉米棒都是她的一顿饭,吃完就吐,吐完胃里就舒服了。晚上,她一个姑娘家睡在一个偌大的地坑院中,害怕的一晚一晚都睡不着觉,若是外面有个风吹草动,她就瞪着眼睛坐到天明。
就在晓棠快要熬不住的时候,德安忽然回来了,他拖着疲惫的身子从门里进来,晓棠差点都认不出来,衣服破破烂烂,胡子拉碴的从门里进来,晓棠的眼泪一下子都下来了,感觉有了主心骨,心里不再那么慌了。她哭着说:“你怎么才回来啊?”德安一看眼前这个瘦骨嶙峋的女人的声音,才听出是刘晓棠的,吃惊的问道:“你咋啦?怎么瘦成这样?妈去哪里了?我不是把妈给你接来了吗?怎么就你一人?”
“妈回我舅家了,外公病重,妈去伺候了。”
“还再去吗?”晓棠小声问道。
“水坝还没有修完,我之所以回来,是妈给我捎话,你就要生了。我才请了几天假回来的。”
……
就在七月初六晚上,晓棠肚子开始疼,德安还没来得及叫接生婆,就生下了一个男孩,男孩没呼吸,晓棠由于身子太弱,昏了过去,德安一看孩子没气,也不懂咋抢救,也没有去叫人,他把晓棠抱到炕上,给灌了一些鸡蛋汤,做这些的时候,他没有去管那个湿漉漉的小男孩,直到那个小男孩浑身冰凉。
也许在马德安的眼里,他不缺男孩子,要不要都无所谓,所以他没有去救,哪怕给孩子穿一件衣服,他都没有。
刘晓棠醒来了一看,不见孩子,就问德安:“我的娃呢?”,德安淡淡的说:“是个男孩,不过生下来就没气了。”晓棠一听只说了一个字:“你……”。
……
不知什么时候晓棠悠悠转醒,看见德安坐在旁边,看到晓棠醒来问道:“好些了吗?”
晓棠看了看炕角,问:“娃在哪里?”
德安用低沉的声音说:“娃我埋了,你别伤心,咱还年轻,身体养好了再生……”
晓棠想到她连孩子没看上一眼,孩子就去了,想到如果娘在,孩子也许还有救,边想边流泪,德安这才去把秋月叫来给晓棠熬了点稀饭,晓棠哭的一口也没吃。眼看着德安请的假天数已满,得赶紧回去了,他找到队长借了点粮食把晓棠托付给秋月。
秋月看晓棠哭的不停叹了口气说:“娃,坐月子哭会把眼睛哭坏的,你千万再不能哭了。你本就身子弱,你这样哭,给你糟践一身病咋办?”
晓棠一看德安在她生娃坐月子而且娃夭折的情况下还能转身一走了之,更是伤心不已,哭的不能自己。第二天她感觉胸部微微发胀,她也就没有在意,整天还是以泪洗面,在此后的三四天内越来越胀疼,她也没有问婆婆胸部胀疼是咋回事?以为过几天就没事了。
秋月看晓棠身体瘦弱,每顿饭吃的少,以为晓棠没奶水,也就没问。到第七天早上晓棠感觉衣襟下湿漉漉黏糊糊的,而且传来阵阵刺痛,她打开衣襟一看,胸前的两个大馒头上面有几个小窟窿,里面流出黏糊糊的黄色液体,用手去擦,疼的冷汗直冒,她正不知道怎么办时秋月来做饭,一看晓棠脸色,问咋啦?哪里不舒服?晓棠把伤口给秋月一看,秋月慌了:“安安没在家,你得了这么重的病可咋办?你看这都流脓了,这怎么办啊?给安安捎话得好几天呢?”秋月顾不得做饭,忙给晓棠找来了几片布,围在晓棠伤口周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