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人一把塞住她的嘴,将她拖了下去。
岑妃吓了一跳,旋即面色铁青,语气尖锐道,
“谦儿,你太过分了,我处处替你操心,为你周全,你回过头来却责怪我,你柳姑姑跟了我半生,你现在将她杖毙,你是要我的命吧!”
朱谦浓睫稍稍颤动了下,失望地看着岑妃,
“母妃,儿子无数次提醒过您,我府中的事不容任何人插手,母妃只需在咸福宫享清福便是,可惜,母妃总是自以为是,您所谓的替我筹谋,不过是一步步将我的妻子给逼走”
岑妃脸色发木,往后一个踉跄,险些跌倒,
泪水自眼眶滑落,她凄然望着他,失望,难过,憋屈绞在心口,最后化为一声泣,“我为的是什么,不就是希望你早些有子嗣,好坐稳太子之位”
朱谦冷笑一声,“太子之位坐不坐的稳是儿子自己的能耐,无需您操心,还请您不要再打着为我好的旗号,干涉我的家事。”
岑妃听了这话,深深无力地摇头,眼底裹着泪,凄楚地冷笑着,“谦儿,若非她此番救驾,她有什么资格立为太子妃”
秋光从树梢里倾泻下来,在他面庞打下斑驳的光影,朱谦神情晦暗不堪,回想这些年沈妆儿对她点点滴滴的好,如今落到她眼里只剩下这么一句,“她没资格当太子妃”
他原也不想将话说得太绝,看来不一招打至七寸,她心中不服,今后难保不故态复萌,
那张冷隽的脸透着前所未有的淡漠,“母妃,于礼法而言,太子妃是君,您是臣,从今往后,太子妃不必踏入咸福宫半步,也不必再
应咸福宫之诏。”
言下之意是她今后不能在沈妆儿面前摆婆婆架子,沈妆儿也不必再侍奉她。
岑妃心头涌上一股恼羞,脸色白瘆瘆的,身子一软,彻底晕了过去。
朱谦不慌不忙着人将她掺进去,再吩咐邵恭道,
“好好整顿咸福宫,平日里喜欢嚼舌根的,挑拨离间的,曾对太子妃不敬的,全部送去慎刑司。”
“遵命!”
册封太子大典被挪后,御用监还是先将东宫收拾了出来,朱谦便在东宫办公,他刚刚接手朝务,并不敢擅自做主,主动去奉天殿向皇帝讨教,学习为君之道,皇帝御极多年,治下河清海晏,极有一番治国才能,朱谦向来佩服这位父皇,皇帝便手把手教他,乏累后,便抓大放小,让他自个儿抉择。
这一忙到了夜深方回王府。
风尘仆仆的,先去靖安阁沐浴换了一身干净的玄袍,他在家惯爱着暗色,修长的身姿,清隽的脸,一双漆黑的眸深不可测,衬着这身气质越发沉冷。
刚到凌松堂,廊庑下的宫灯熄了大半,守门的婆子没料到他这么晚来了,慌忙起身纳了个福要进去通报,朱谦摆摆手,示意她退开,墙角的风灯不谙世事的摇曳,他眼底一抹怔色荡开,皇帝的话犹然在耳。
人家可不一定乐意跟你过日子
朱谦带着几分烦闷,踏入正房。
今日守夜的是听雨,她这几日防着朱谦过来,夜里衣裳都不敢脱,听到珠帘轻微响动,立即从外塌上爬了起来,瞥见那高大的身影跨进来,直接往他脚跟前跪了下去,
“奴婢请殿下安,夜深,我家主子已睡着,不知殿下有何事,先吩咐奴婢,奴婢明日再回禀给主子。”
这是不让朱谦进去的意思。
朱谦从未被一个奴婢拦过路,眸光倏忽便厉了几分,
“孤要同太子妃说话,你出去。”
听雨犹豫了一下,膝盖往旁边一挪,“殿下恕罪,您要进去,奴婢拦不住,只是如今咱们主子与殿下身份有别,奴婢不能留下主子一人”
这话就差没告诉朱谦“你们俩已经和离了,男女有别”,朱谦气笑,硬生生忍住怒火,用力将珠帘掀开,踏了进去,听雨对着他背影瘪瘪嘴,将晃动的珠帘握了握,麻溜跟了进去,连忙点了一盏微弱的烛火。
内寝的景象渐渐清晰。
朱谦看了一眼碍眼的女婢,目光往床榻投去,大红鸳鸯帘帐无声垂着,将拔步床罩了个严严实实,他压根瞧不清沈妆儿的情形,
故意躲他呢。
心口又闷又气。
原想上榻与她说话,又见听雨全神戒备,面上抹不开,只得往梳妆台一侧的圈椅坐了下来,
“妆儿,我有话同你说。”
床榻上的人儿纹丝不动。
朱谦无可奈何,只得道,
“今日我已处置了王笙,以祸乱宫闱为由,将她押去东厂,母妃那头,得了父皇一顿训斥,我也与她说了个明白,她断不可能插手东宫之事。”
听雨在一旁听得吃了一惊,处置得这么果断?
她不由往床榻看了一眼,里面未传来一丝动静,听雨便知,这话并未撼动沈妆儿,沈妆儿该是彻底对朱谦死心,而非是在意王笙与岑妃之流,于是当即收敛讶色,眼观鼻鼻观心。
朱谦没等到预想中的反应,脸色终于变了,视线定在帘帐,语气重了几分,
“妆儿,我的话,你可听到?”
半晌,里面传来长长一声叹,片刻后,帘帐被掀开,露出沈妆儿一张俏白的脸,她一身雪衣下了床榻来,与他施了一礼,淡声道,
“殿下,您处置谁与我无关,我还是那一句话,覆水难收,我
已决意,与殿下您和离”
高挑秀逸的身影绰绰约约,连带着明艳动人的脸,被夜色晕染得蒙蒙浓浓,唯独那双眼是格外幽亮的,仿佛被水洗净,泛着清透的光。
原以为,她是因岑妃与王笙之故,心灰意冷要离开,如今他将二人处置了,她面色无丝毫波动,难道恰如父皇所言,她当真不想与他过日子了吗?
与生俱来的骄傲在一瞬间崩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