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钦心神微愣, 很快移开目光,垂下眸继续专注地解释国策。
打小跟着王钦的心腹侍从思远,轻轻瞥一眼沈妆儿的方向, 默默抿了抿唇。
众年轻士子难得遇见宰辅, 热情高涨,将王钦围个水泄不通, 最后还是思远等侍卫将人拨开, 把王钦给解救出来,
“且让咱们大人喝口水”
王钦失笑从人群走出,已有侍从设了一张小桌在前,王夫人亲自给他倒了一杯茶, 王钦并未接, 而是朝沈妆儿的方向看了一眼, 缓步上前来,
“给王妃请安。”双手相持, 长揖而下。
王夫人瞧见他这番姿态,微微愣了下, 印象中丈夫一直是个矜傲的人,遇见昌王尚且只揖过胸,鲜少见他这般郑重与人行礼,仿佛面前是恩人似的。
沈妆儿冷淡看他一眼, 敷衍还了一礼, “王大人好。”
旋即重新坐下,连个眼神都没给他。
明显拒人千里之外。
众人微微吃了一惊, 小心翼翼打量王钦的脸色。
王钦浑然不在意, 沈妆儿不喜王笙, 自然也不可能给他好脸色, 再揖,便回到自己席位,喝了那口茶,
王夫人见沈妆儿如此态度,心里登时便涌上一丝恼怒以及些许酸胀,沈妆儿这也太张狂了,她夫君怕是一辈子都没被人这般冷待过,王夫人是家中幼女,自小被娇养长大,从来都是个有脾气的人,只因嫁给王钦后养尊处优,人人对她恭敬讨好,便养出一身雍容气度,可是,今日沈妆儿着实处处在挑衅她,令她好生恼火。
此外丈夫对沈妆儿的举止也有些微妙,王夫人心中生疑,她暗暗打量王钦,见他神色如常,只能将一肚子火给按捺下去,为了缓和气氛,便主动提起了今日抄经念佛一事。
“上午我见到了平真大师,听大师讲了几卷经书,大师谈起上回夫君与他辩经,意犹未尽”平真大师便是普华寺的住持,等闲人见不到。
王夫人不着痕迹提到了自己对《华严经》的理解,展示了一番才情气度。
风雨交加,大片大片的风雨扫了下来,门廊外站着的仆从皆被淋湿了。
时辰已不早,众人见雨势并没有停下来的迹象,不由愁上心头。
王钦有一搭没一搭听妻子絮叨,余光却定在那道身影。
她眉眼太柔太淡,仿佛趟过生死,看透浮尘。
犹然记得初见,她鲜活的似从时光里幻化出来,眼底溢出的神采如惊涛骇浪。
如今却被时光消磨成这般煜王娶了她,怎么不好生珍惜。
王钦替沈妆儿不值。
王夫人见丈夫目光似凝在一处,悄悄牵了牵他衣角,“夫君,我说的你听到了吗?”
王钦缓缓将目光移向她,颔首,“就依你”
双双还在客院,沈娇儿忧心忡忡的,有心急着冒雨回客院,可这么大的雨,哪怕有伞,亦会淋湿裙摆,十分不雅,也只能干着急。
不多时,护卫曲毅披着蓑衣打雨中行来,眉间藏有一抹忧色,
“王妃,山门下出事了。”
这话一出,厅内一静,众人均竖起耳朵听了过来。
“何事?”沈妆儿问道。
曲毅回道,“山门前那颗大槐树被风刮倒,砸了一片马车,咱们王府的马车恰恰在其中”
厅内顿时一阵轰然,七嘴八舌围了过来,
“砸得是哪一片马车?东头,还是西头?”
“砸坏的多吗?那岂不回不去了?”
一片怨声载道。
沈妆儿往外瞥了一眼,那雨势越下越大,哪有停下的迹象,心中泛忧,压根没预备着在
普华寺过夜,一应用具也不妥帖,如何是好?
“待雨小些,你便遣人回京弄一辆马车来接我,此外,也着人与灵慧大师说上一声,要他预备客院,以防万一。”
曲毅道是,躬身而退,留下六人侍奉沈妆儿,遣了两人回程,自个儿去寻灵慧大师安排夜里住宿诸事。
这一耽搁,便到了申时三刻,雨反而越下越猛,这下谁也走不了。
沈娇儿坐不住了,急忙起身与沈妆儿道,
“妹妹,我无论如何得回客院了,我不放心双双”
沈妆儿起身来,将曲毅拿来的雨伞中挑了两把大的,递给她,“你小心些”
话未落,沈娇儿瞧见门口急急奔来一人,他身上披着一件用丝绸做的雨衣,个子清瘦,眉目焦灼却不失温和,
正是沈娇儿的丈夫霍许。
“夫君,你怎么来了?”沈娇儿喜出望外,
霍许褪去雨衣上前,先与沈妆儿行了一礼,瞥见王钦在侧,也连忙含笑问候一声,方与沈娇儿道,
“一早婆子告诉我你来了普华寺,我午后便与长官告了假,急来接你。”关切溢于言表。
沈娇儿喜得跟什么似的,脸上的焦急与疲惫悉数退去。
“双双在客院,我们快些去寻她。”
又担心撂下沈妆儿一个人在这不妥,问沈妆儿要不要同行。
沈妆儿看着这么大雨势,雨伞不够,怕是会淋成落汤鸡,皇家媳妇这一点体面还是要的,便道,“你们去吧,王府的马车也坏了,今夜怕是回不了城,我就在此处等一等,姐夫来了你便可带着双双安然回去。”
霍许只带来一辆马车,压根坐不下这么多人。
沈娇儿踟蹰再三,最终被沈妆儿推走,她看着他们夫妻俩行至廊庑下,那霍许体贴地将雨衣披在沈娇儿身上,又亲自给她撑伞,护着妻子迈入雨泊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