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远大师抬着矍铄的双眼看着沈妆儿,凝然道,“老衲有八字奉予王妃。”
“请说。”
“凤凰涅槃,浴火重生”
沈妆儿听了这八字心神震撼,
被他窥出天机了,知道她是死过一次的人?
“这与孩子何干?”她尽量维持出表情。
灵远大师这才一笑,笑意浅浅的,那双枯涩的眼缀着些许暖意,
“子存母体,依母而生,你怎样,他便怎样”
心弦被狠狠一拨,沈妆儿霎时明悟过来。
她活过来了,她浴火重生,是不是意味着孩子也能活过来。
喜色渐渐漫过眼眶又被她抑在眼底,她双手加眉一拜,
“多谢大师。”
这下有了主心骨似的,忐忑许久的心着实安落下来,这个孩子已是她唯一的指望,否则她不知要如何与他过下去,幸在还有些盼头。
绕屏风而出,已将神色掩藏好,示意姐姐进去。
沈娇儿怀着忐忑与希冀迈入禅房。
底下敞厅,宁夫人将王夫人拉到席位上坐着,轻声问道,
“她刚刚说了什么,你脸色这么难看?”
那些话丢人现眼,王夫人自然不会说出来,心里不免琢磨,丈夫说得对,若不早些将王笙嫁出去,这样的闲言碎语还会有,原先大家只当沈妆儿横插一脚,坏了煜王与王笙的姻缘,如今亲眼瞧见煜王维护沈妆儿,甚至不惜露两排牙齿印来推拒侧妃,舆论风向顿时变了,暗地里自然有人说王笙不知廉耻,惦记人家夫婿。
只是那个傻丫头一心栽在煜王身上,谁也瞧不上,可怎身是好?
王夫人将忧色压在心底,露出如常的笑容,“嫂子勿忧,并无什么事。”
原先姑嫂二人上午便可相完,偏偏宁三夫人来得晚,拖着宁大夫人等她,王夫人左右无事,干脆陪着两位嫂子。灵慧大师那头已让沈妆儿候了一个时辰,实在不好意思,委婉提醒煜王妃驾到,二人这才商量让沈妆儿先去,她们再候一候。
一旁宁家三夫人往楼上瞥了一眼,百无聊赖嘀咕道,
“若非她横插一脚,现在该轮到我上去求签,不就是担着个王妃名头嘛,有什么了不起,害我们等这么久”
宁夫人闻言扭头一记冷眼,低喝道,“你还嫌丢脸不够,少说两句。”宁三夫人悻悻闭了嘴。
王夫人想到自己抽了个上上签,心中不快消散,握着宁夫人的手道,“长嫂,大师说喜事将近,我如今呀,除了孩子,也并无所求了”
宁夫人由衷替她高兴,“回头呀,首辅不知有多开心。”
王夫人想起丈夫,眼底流露柔情,腼腆地垂下眸。
不一会,外头刮来一阵疾风,还带着几分湿气,再望天际,已聚了些厚厚的云团,看来是要下雨了。
好好的变了天,谁也没预料到。
众夫人一时起身聚在门口往外张望,
“看样子要下大雨,要不,咱们先回去吧?”
“这怎么成?好不容易快排到我了,这一回去,这两日功夫岂不白耗了?”
除了达官贵人,普通府邸皆是派了仆妇侍从先来领对牌,按照顺序先后求签,有些来得晚,没领到前面的对牌,还不知往后排去了哪日。
有吩咐仆妇去取伞来,也有人匆匆忙忙回客院稍待,一时藏书阁前的门廊一片混乱。
须臾,豆大的雨滴砸了下来,远处一团乌黑的旋风袭来,不多时,暴雨倾盆,狂风大作,门前湿了一大片,原先不想离开的,竟都被雨幕困在此处。
沈妆儿刚带着沈娇儿从楼梯下来,便瞧见这方景象,一时愁上心头。
原是解完签便离开,眼下只能暂时落脚。
王夫人不情不愿将主位让给沈妆儿,等宁三夫人上去便坐在她的位置,这一下二人捱在一处,场面有些尴尬。好在众人关心这一场急雨,一时也没人注意这厢。
沈妆儿向来有午睡的习惯,略有些困倦,便干脆闭目养神,沈娇儿坐在她身侧不远处,脸色也不大好看,灵远大师给她解签说得明白,她会有嫡子,只是会遭些难,若是她能平安渡过那一场劫难,便可圆满,沈娇儿问大师如何渡劫,大师却摇摇头,
“有些事一定要靠自己争取,女施主若不挣脱藩篱,老衲多说无益。”
“没有人能一帆风顺,不是此劫,便是彼劫,是劫亦是机,路总得自己去走”
王夫人只瞧一眼沈妆儿姐妹神色,猜想她们并未抽到上签,心中优越十足,恰恰在这时,一道青色的身影自雨中踏上台阶,那人眉目清润,神清骨秀,雨水沾湿了他衣摆,却不曾遮掩他半分风采。
“夫君”王夫人神色雪亮,迫不及待起身迎了过去。
厅内众人纷纷抬眸,正见侍卫撑着一把黑色大伞护送王钦踏上门廊。
“首辅大人怎么来了?”
“哎呀,王夫人真是好命,堪堪求个签,首辅便眼巴巴来接,羡煞旁人。”
即便已习惯了众人艳羡的目光,王夫人看到丈夫出现时,满脸的骄傲依然不加遮掩,替他拍了拍身上的湿气,柔声道,
“夫君怎么来了?”
王钦神色温和,“从帝陵回来,路过附近,特来接你。”
这话一出,又惹得周身一片羡慕。
王夫人的笑从眼底溢了出来,往里一引,“夫君先歇息一下,等雨小了些再走。”
冒着这么大雨来接她,可见有多慎重,王夫人心里被甜蜜塞得满满的,要不是眼下说话不便,她定要与丈夫分享喜悦,告诉他,孩子不久就会来。
王钦一出现,里面候着的士子当即涌上来行礼,王钦一向礼贤下士,从容应对,正不疾不徐与士子说到近来漕运改革,忽然扫了人群一眼,发现一道熟悉的身影坐在女眷正中。
她浑身散发一片柔和的光彩,生生与周遭的喧嚣割离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