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势。”朱瀚起身,步向窗前,拂开帘子望向夜色,“六部之中,礼部最恪守规矩,工部最避事,户部最权衡,吏部最多私心。你要与谁为友,与谁为戒,心中自应有数。”
朱标点头:“侄儿懂了。”
朱瀚转身,缓步回到座前,道:“明日随我一道,去见一人。”
朱标愣住,“何人?”
“国子监祭酒——许宗礼。”
“那书呆子?”朱标讶然。
朱瀚微笑,“你只看到了他的‘呆’,却未看到他的‘深’。若要学会用人,先要识人。”
次日辰时,国子监讲堂。
朱标身着便服,随朱瀚悄然立于讲堂外。堂内传来许宗礼清朗的讲学声:“文武之道,一张一弛。故子曰:‘不患无位,患所以立’……”
他一言一句,犹如寒潭深水,缓缓涌流,丝毫不疾不徐,却自有一种摄人之气。
“这就是你口中的‘书呆子’。”朱瀚轻笑,低声在朱标耳边道。
朱标微微一窘,“侄儿失言了。”
朱瀚拍拍他的肩,“你要记住,有些人不在朝堂,却影响朝局。有些人不言权术,却最懂人情。”
讲堂散后,许宗礼看见朱瀚,连忙施礼,“王爷驾临,有失远迎。”
朱瀚笑着还礼,“今日非为公事,只带太子来听一堂课。”
许宗礼目光落在朱标身上,眼神并无太多敬畏,倒多了几分打量与试探。他淡淡一笑:“太子殿下可听明白了?”
朱标坦然一笑,“前半部分听懂了,后半部分尚需琢磨。”
许宗礼大笑,“能如此坦言,便是好苗子。”
朱瀚满意地点头,留了片刻后便辞别。
出国子监后,朱标轻声问:“皇叔是想让我与许宗礼结好?”
“不是。”朱瀚笑道,“是让你明白,这天下之大,不只有将相、兵权、印玺,还有读书人、文心与名望。”
“他们也能影响朝政?”
朱瀚点头,“一言可动民心,一笔可书诏令。你未来要统御的是天下,不是一座宫。”
朱标默然许久,忽然道:“皇叔,您这般教我,是不是真的想让我当皇帝?”
朱瀚停步,看着他,半晌才道:“这是你父皇的意思,也是我的使命。”
朱标低下头,“可我……并非天资最聪明的那个。”
朱瀚笑了:“聪明不等于适合。朱棣聪明,是匹野马。你,是一头能负重的牛。江山不是靠冲刺赢得,是靠一步一步走稳。”
朱标久久不语,只是点头。他忽然转身向朱瀚深深一揖,“侄儿明白了,从今往后,皇叔教的,我必用心学。”
朱瀚凝视着他,良久才轻声道:“那我,便陪你走这条路,直到你坐上那把椅子。”
时光流转,朱标在朝中逐渐稳住了脚步。
一日朝后,朱标特意绕道去了延和殿,却不是为见父皇,而是去看望一个人——太常寺卿周缉。周缉年过五旬,为人谨慎,却深得朱元璋信任。
朱瀚曾告诫朱标:“周缉不显山不露水,但你若能得他一语提点,胜过百官称颂。”
朱标此次前来,并不谈政事,只谈礼乐古文。
周缉初时警惕,渐渐也被其诚意所动,临别时只说了一句话:“殿下能常念‘谦’,必能走得更远。”
朱标一夜未眠,把“谦”字写满了整整一卷宣纸。
入冬之后,京中大雪。
朱标一日清晨忽至王府,未曾通禀,自己推门入了朱瀚书房。
朱瀚正独坐炉边,烹一壶梅花酒。
“怎不提前说一声?”
“想和皇叔喝一杯。”朱标笑道,“您说得对,学权术的确需读人,而我最近,终于看懂了一个人。”
“谁?”
“魏国公徐达。”
朱瀚挑眉,“说来听听。”
朱标一边取酒盏,一边道:“他从不多言,也不插言朝议,但我每次话说至一半,若他微微点头,诸臣便不再为难。看似无意,实则分量极重。”
朱瀚点头:“你看到了关键。你日后若登基,需得这样的人在你身旁,不在前锋,而在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