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灵祈拿过桌上玉壶,倒了杯酒,慢腾腾抿了一口。
清酒入喉,醇香微甜,却似一把烈火灼得他胸腔都疼起来。
他眼眸覆盖了冰霜,手中薄胎瓷酒杯险要被他捏碎。
薛灵祈长睫垂落,遮掩住了眼底的狠戾,在心底慢慢刻着那人的名字。
李衍。
官居二品,都察院左都御史,乃是李尧的堂弟。
虽出身太后本家,却与李尧一脉素来水深火热。当年他父亲因冤案枉死,便是李尧父亲一手促成。
李衍后来投靠内阁首辅张正阳求得庇护,在朝堂上渐渐站稳了脚跟,但却没有过多掺和太后与皇帝夺权之争。
这人素来洁身自好,在朝堂中有口皆碑,他与妻子举案齐眉,家中仅有一位侍妾,怎么看都不像是贪恋美色的人。
难不成……只是他多想了?
薛灵祈藏在宽大袖袍中的匀称五指紧紧收拢,攥成了拳头。
他未曾料到,只因为有男人多看了宁晓芸几眼,他竟会如此心神不安。
抓心挠肺的,似一只饿狼蠢蠢欲动,想将那个小姑娘一口叼回窝里,藏起来再也不许别人看到。
宁晓芸全神贯注玩着掷飞箭,全然没留意到身后的交错目光。
她喝了酒正在兴头,玩心大发,又因心中郁结,不免想借此纾解一番。
宁晓芸双手各抄五支羽箭,回旋身子脱手而出,只听得“嗖嗖”几声,羽箭摧枯拉朽般直击箭靶,稳中红心。
“少夫人好生厉害!”宜静公主在一侧抚掌大笑,兴奋得眉眼都染上了笑意。
与寻常高门贵女不同,宁晓芸将端庄拘谨全然抛之脑后,出手干净利落,飒爽英姿惹人注目,分明是迎着朝阳傲然绽放的玫瑰。
李衍不经意地抬起袖口,挡住外界目光。
他指腹慢慢摩挲着酒杯,一双温润眸子藏在袖摆后面,细细打量着那笑得甚是灵动的绯红身影。
“如此明艳飒爽的美人,薛侯倒是有福。”他心底蓦地起了感慨。
他向来自持,从不耽溺于男女之事,即便对家中发妻也是发乎于情止乎于礼,相敬如宾。
可不知为何,他察觉到这小姑娘后,便再难以将目光移开。
确实生得漂亮。
但若只是如此,李衍不会留心。他是听闻北夷使者前来和谈时,薛少夫人挺身而出削了北夷威风,才略上了心。及至后来听闻薛灵祈冲冠一怒为红颜,更生了好奇。
薛侯那般桀骜不驯的人,怎会为区区小女子做出不理智的事,怕是寻个借口罢了。
今日见了那小女子,他方才知晓,有些事……理智是压制不住的。
恰如他心底如丝般缠绕上的念头。
宁晓芸和宜静公主玩了小半刻钟,已是尽兴。
“方才有人看我这边么?”宁晓芸凑近宜静公主,一边小声问道。
宜静公主朝薛灵祈那边挑了挑眉,局促笑道:“自然有啊,薛侯一双眼珠子恨不得黏在你身上。”
话刚落音,旁边侍女上前低声道:“公主殿下,外头出了点小乱子,楚指挥使……”
宜静公主眉头紧锁,忙不迭出去了。
宁晓芸仍怔愣在原地,直觉并非如此简单。
那是一道审视的目光,似打量餐桌上的美味佳肴,令她如芒刺背般不自在。
薛灵祈从未拿那种目光看过她,他向来是眸光浅淡,除了……
除了想轻薄她时,眼神总是炙热而幽深,仿佛要将人吸入深渊去。
宁晓芸倏然又想起昨夜的春梦,梦里他便是那样盯着她。
她下意识抬眸,望着独坐在那里喝酒的薛灵祈,却见赵莺莺凑了过去,在他面前悄声说着话。
宁晓芸心中一刺,垂下眼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