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年代中期。

寒冬腊月，在山东一个穷乡僻壤的小村子里，吴美丽正借着微弱的煤油灯，纳鞋底。她旁边的床上，睡着一大一小二个女儿，大女儿叫叶海洋，小女儿叫叶海涛，相对而言，大女儿长相更漂亮一些，此时，她正伸出胳膊，紧紧地搂着妹妹，二个人也不知道做了什么美梦，她们的嘴角都洋溢着幸福的笑意。

吴美丽看着看着，眼里莫名地涌出眼泪，她赶紧狠狠地用打着补丁的衣袖擦了一把眼泪，然后继续就着煤油灯光纳鞋底，她要赶在女儿醒来之前，把新鞋缝好，给大女儿穿上。

吴美丽正缝着，突然门哗拉一下拉开，裹着一阵寒风，老公叶小言进来了。叶小言衣着破旧，一身酒气，他从怀里拿着一个信封，走到吴美丽旁边，犹豫了一下，递给她：“收好。”

吴美丽怔了怔，打开信封，里面是三张百元大钞，然后还有薄薄的一张纸。

吴美丽紧张地看着叶小言：“上面写的啥？”

叶小言顿了顿：“送走之后最好生死不要往来。”

吴美丽怔了怔，然后垂下头：“只要他们对孩子好就行。”

“人家都在县里工作，挣工资的，肯定亏不了咱孩子。”叶小言顿了顿：“一般送孩子人家都给一百，但人家给了三百”

吴美丽抬起满是泪水的脸：“我不要，我不卖孩子。”

叶小言大声嚷嚷：“咱们不是卖孩子，是送她去享福，跟着咱们穷家破烂，孩子能有什么未来？”

吴美丽恨恨地：“你是为了自己传宗接代，你是想要儿子！”

叶小言也软了下来，他一脸悲伤：“不要儿子就被别人看不起，不要儿子咱们家就绝户了。你不是也害怕村里人说咱们家绝户？”

吴美丽想反驳，但是也想不出什么好词儿，只能带着气快速缝着鞋子，那是一个带着花边的黑色鞋子，平时缝鞋子都是用旧衣服，但这次要把女儿送人，吴美丽狠了心，去集上买了一块做鞋的布料。

“再说如果不送走她，你肚子里的怎么生下来？”

吴美丽又擦了一把眼泪：“要是肚子里这个也不是带把的呢？”

叶小言悲叹：“那我认命。”继尔他又抬头：“不会的，你这个和怀她们俩的感觉不一样，一定会是儿子的，我叶家不能绝户，不能让人看不起。”

吴美丽打断叶小言：“赶紧睡吧！”

叶小言看着吴美丽：“你不睡？”

“不用管我！”

叶小言躺到了里屋的大床上，吹灭了灯。

吴美丽把煤油灯挑了挑亮，开始给鞋上帮，那是照着叶海洋的脚量了，打的鞋样，吴美丽打的大了一点点，希望孩子能多穿二年。吴美丽熬了一夜，终于把叶海洋的新鞋做好了。白色的鞋底，上面密密麻麻纳着针线，黑色的鞋面上，绣着一朵小花儿，那是叶海洋最喜欢的半枝莲。

吴美丽悄悄地，抚摸着叶海洋的小脸蛋儿，小胳膊，家里穷，孩子的营养没有跟上，叶海洋除了长了一双大大的眼睛之外，全身摸哪儿都没有肉，起初，吴美丽想把二姑娘送人，但是人家嫌二姑娘长的不如叶海洋好看，所以人家一眼就挑中了叶海洋。

吴美丽想到女儿明天就要成为别人家的孩子，难过的心都碎了，她掉出来的眼泪不小心弄醒了叶海洋，叶海洋用小手揉着眼睛，迷迷糊糊地叫了一声娘。

吴美丽把叶海洋搂的紧紧的，好像一松手，孩子就会飞走一样。

早上，叶海洋醒来就看到了摆在床边的新鞋，还有新衣服，她高兴地穿了衣服，虽然都是粗布，但因为挑的黑裤子，粉红色棉袄，叶海洋穿上显得特别喜庆，她穿新鞋的时候，叶海涛也醒来了，她赶紧去抢姐姐手里的鞋。

“娘，我也要新鞋鞋。”

吴美丽赶紧阻止叶海涛：“这是姐姐的新鞋，晚几天，娘再给你做一双。”

“不，我要，娘，我现在就要穿嘛。”

“听话，这是姐姐的鞋！”

叶海涛开始哭，吴美丽虎着脸，用力打了叶海涛一巴掌，叶海涛哭了。叶海洋心疼妹妹，赶紧把新鞋拿过来，想给妹妹穿上，但鞋子毕竟大了，套在叶海涛脚上晃晃悠悠。叶海洋问吴美丽：“娘，为什么不先给妹妹做一双？我大了，我过年不要新鞋。”

吴美丽想哭，但拼命忍着：“不能处处让着她，都这么大了，也该懂事了。海洋，你过来吃饭。”

叶海涛委屈地躲在被窝里哭，叶海洋到压水井前洗了手准备吃饭，吴美丽给叶海洋煮了一碗细挂面，里面窝了二个黄白相间的嫩鸡蛋，叶海洋看着鸡蛋怔住：“娘，没有妹妹的吗？”

“有，你先吃。”

叶海洋最终只吃了一个鸡蛋，因为来接她的人已经到了门口。那对夫妻是别人介绍来的，都在县里的纺织厂工作，但结婚十年一直没有生下孩子，所以就打听着抱一个孩子来养。男的叫王健，那个女的叫陆乔，他们都是县纺织厂的职工，为了吸引叶海洋，陆乔还拿出了一袋饼干，叶海涛高兴的哇哇叫，叶海洋却感觉到了什么，她的小手一直拉着吴美丽的手，不去吃饼干，也不看陆乔和王健。

“娘，我怕。”

莫名的，叶海洋紧紧地拉住了吴美丽的手。

吴美丽劝着叶海洋：“孩子，去拿饼干吃，叫阿姨，还有叔叔。”

“妈，我不去。”

叶海洋紧紧拉住吴美丽的手不放，叶小言瞪着吴美丽：“赶紧回屋去！”

吴美丽狠狠地抱了一下叶海洋，转身拉着还在啃饼干的叶海涛进进了屋，叶海洋要过去追，却被叶小言一把拉住：“妮，马上要过年了，爹带你去一个好玩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