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无比用力的拥抱打断了季朵的话,她整个上半身被维今勒在怀里,好像听见腰发出嘎巴一声。她的脸埋在维今肩膀下方,都没什么转动的空间,能听到维今在她耳边呼吸的声音。
维今手里的手机掉在了地上,手电筒的光从脚下照上来,像在他俩身旁围了一圈结界。是独立于人世的小空间,没有任何人可以打扰。
“我没什么事,也没有受伤。对不起,害你担心了。”这个拥抱来得太突然,季朵缓了缓才抬起胳膊抓住了维今背后的衣服,靠得牢了点。她能感觉得到,这个拥抱和之前有所不同,或许是因为心跳更剧烈了。
“你还知道会让人担心啊……”
下巴抵着季朵的发顶,维今心里的后怕非但没有消退,反倒更加汹涌地一层一层翻覆。他不自觉地收紧手臂,想抱得紧一点,再紧一点,好像怎样都还是不够。直到这一刻他终于认命了,他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我不会再放开你了。”
“你说什么?”季朵被超强的预感激得汗毛直竖,拼命想要抬起脑袋,却被按得死死的。
“刚刚在找你的时候,我很害怕,只要想到我可能要失去你了,我就发现自己受不了。所以,我们在一起吧,我认真得不能再认真了。”
说完维今才将身体后撤,双手握着季朵的肩膀,相对而立,任由季朵用无比澄澈的目光审视着他,检验他的真心。
以前他是怕的,他怕将真心捧出去,再被这个冰冷的人世、被人们习以为常的生存准则践踏。可现在他不怕了,他找到了停靠的码头。
而季朵的心中五味杂陈,一时间很多记忆的影子在脑海中飘来荡去,却又很模糊,像隔着一层薄纱,他们相识以来的那一幕幕都是真的吗,她的执着真的换来结果了吗?她很想问是真的吗,你不是开玩笑吧,可当她凝视着维今很黑很沉的眼睛,明明幽暗到连她的影子都映不出,她却从中看到了整个宇宙。于是季朵将所有的纠结迟疑都一把挥去了,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
她仰起头,微微噘嘴,下命令的口吻:“亲我。”
维今没有片刻犹豫。
一直到夜里躺在床上,季朵才算彻底回过神来,他俩这就算在一起了,关系就这么变了,虽然始终期盼着,真的到来了却又觉得太快了。她和维今躺在床的两侧,中间隔着足有一人的距离,两个人都有点尴尬。她的眼珠转到维今那边,偷偷勾起了嘴角,翻了个身,就像毛毛虫一样蠕动了过去,伸手拽了拽维今背后的衣服。
“怎么了?”维今刚想回身,就发现季朵已经快贴到他背上了,留给他翻身的余地都没多少了。等他翻过身对着季朵,胳膊也不知该往哪儿放,只得从枕头上摊过去,搁在季朵头顶上面。
没承想季朵倒是不客气,拉下他的胳膊直接就垫在了自己的脖子下面,膝盖又往前拱了拱,直接就钻进了维今的怀里。维今哭笑不得,心说这丫头表面上有害羞的生理反应,心理上可能都不认得害羞这个词。他也缓下心神,渐渐松弛下来,另一只手搭在季朵的背上,挑着眉问:“想什么呢?”
“想……我们认识也快一年了吧。”
“真算起来,应该是好几年了吧。”
“也对。”被这么一提醒,季朵更加唏嘘了,认真想来,维今从她重获新生后就在她的生命里,后来的遇见只是时间到了,他们注定是要在一起的。注定这个词,说起来总会让人不自觉地嘴角上扬。季朵微微仰起头,在黑暗的掩护下肆无忌惮地打量维今的下巴线和脖颈,心里想到什么说什么,“不过这一年里我们倒是一起去过很多地方。”
“嗯,那倒是。”
“我们以后还会一起去更多地方吧?”
仔细想来,之所以他们一起去了这么多地方,还不是因为她每次都强行跟着,维今懒得戳穿她,抬手揉着她的头发,低声说:“会。”
困意一点点袭来,眼皮开始发沉,季朵打了个哈欠,往维今胸前缩了缩,闭上眼睛懒洋洋地开口:“还有一个问题。”
“说。”
“你真的不在意我头受过伤的事吗?这道疤姑且不说,可毕竟我还是有点后遗症的,容易忘事,有时候也记不住人脸、方向感差……”
季朵的头发上散发着一股淡淡的中药的味道,和普通女孩子爱用的那种花朵水果的味道不同,闻起来很柔和,维今发现自己已经习惯了去揉她的头发,也已经习惯了那条疤的存在。他用半开玩笑的语气说:“我之前在街上看到老太太带小孩,手腕上戴着一副类似于手铐的东西,一头连着自己,一头拴在孩子身上,中间是弹簧。我觉得那东西不错,以后可以买一副预备着。”
“铐吧铐吧,当心想甩的时候就甩不掉了。”
季朵沉在越来越厚的幸福的泡泡里,自然而然地入了梦。这个怀抱太舒服,像漫长余晖下波澜不惊的海面,而她是岛屿,千年万年的陪伴却也不会觉得无趣。
感觉到她呼吸平稳了,维今也不敢动,就维持着这个姿势闭上了眼睛,临睡前还是忍不住将一个吻落在了季朵的发间。
他们在控拜村待了三天,因为季朵那边有批货急着要发,她不去仓库盯着,实在是放不下心。这三天的近距离观摩对维今而言影响是巨大的,苗银古法技艺和现代钟表之间的联系在他脑海中生成了,之后更多的是需要他自己的钻研。临走的时候,季朵在屋里收拾行李,和店老板定车子,维今自己出去了一趟。他去要了村子里唯一一所小学的地址,然后按学生人数订购了全套新的学习用品还有一些基本的医疗用品,过段日子寄过来。
“你去哪儿了?”等他回来季朵问。
“没什么,出去转了一下。”
在维今看来,村子里的人虽然拥有手艺,并不缺钱,但因为过度封闭,教育医疗环境还是太落后了。他只能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权当是自己在人家这里获得了一些东西,就一定要还,不过没必要留名了,又不是什么大事。
又是一路舟车劳顿,等在虹桥机场落了地,季朵累得身体都要散架了,哪里还想着去仓库,她只想回家睡觉。可是时间紧任务重,本来就是预定品,顾客已经等了很久了,能早发一点最好。而且打包工人刚上岗,盒子里面的适配也要她定规矩。
“想睡觉……”她一头栽在维今肩的膀上,撒起娇来。
维今捏了捏她的肩膀:“要么你去我那歇会儿,等会儿我开车送你过去?”
“好。”
刚一到维今家门口就看见吴瑛坐在门前的台阶上,季朵的脸色唰一下就变了。事到如今,她也不想再做什么表面功夫,没人领情,只会给自己添堵。
“走了。”维今拍了拍她的手,率先下车去取行李箱,然后把一个箱子递给她,牵起了她空着的那只手捏了一下,“回去给你做点吃的。”
他俩从吴瑛身边经过,头也不回地开门进屋。吴瑛站了起来,视线牢牢地钉在他俩牵着的手上,眼下的乌青显得更明显了。就在维今马上要把门关上时,她扑到了门前,把手卡在了门框上,大叫:“等一下!”
害怕夹到她的手,维今还是松了劲,任由门开着一半,却没有闪开。季朵将行李箱靠墙放好,立刻瘫倒在了沙发上。从门口的位置是看不到沙发的,但吴瑛还是站在门口对季朵说:“季朵,之前的事是我错了,我当时真的是鬼迷心窍了……我就是太想和维今在一起,所以走错了路。这些天我每天都来,我想和你道歉。”
她说话的时候眼睛是看着维今的,丝毫没打算往里面瞟。季朵侧倒在沙发上,也根本没抬头,懒洋洋地说:“我听到了。我不怪你了,但也不原谅。因为你压根就不该对我道歉,以后老死不相往来最好了。”
维今再度抓住了门,做出要关的样子,颇为冷淡地说:“就这样吧。我们等下还有事要出去,赶时间,所以就不留你了。”
“你们……在一起了吗?”吴瑛嗫嚅着嘴唇,声音微小。
“是的。”
门缓缓合拢,在最后时刻吴瑛还是将手从门框上拿了下来,随后就听到咔嚓一声。轻微的碰锁声竟惊得她浑身一震,她走下台阶到马路对面,隐约能看到季朵蹦蹦跳跳地从落地窗前经过,把下巴搭在正低头从抽屉里翻东西的维今肩膀上。
他们拥有爱情,拥有梦想,拥有财富。
他们多令人羡慕啊。
为什么是他们呢?
吴瑛的眼中再没有一丝热度,她原本还保有的那一点求和的希望也破灭了,她也不打算再尝试了。她转身漫无目的地走着,肩膀低垂,关节僵硬,像一个劣质的布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