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灵祈目光一顿,继而垂下眼,眸光落在小臂上,几乎看不出那里面隐约游动的黑线。
他低咳了一声,指尖轻叩桌子,“人还没死呢,哭丧着给谁看啊?”
崔卫凌敛了情绪,笑嘻嘻抛起个橘子,正要丢给薛灵祈,却见宁晓芸已将橘子剥好了放进盘里。
“侯爷,吃橘子。”宁晓芸推了推盘子。
薛灵祈面无表情地将橘瓣拢进手里,崔卫凌的目光在二人之间移来移去,忽然摸了摸下巴。
“哥,我也想吃橘子。”
宁晓芸将刚剥好的一个递了过去,“崔小将军,喏,给你。”
崔卫凌迟疑片刻,正要接过,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半空夺过了橘子。
“自个儿剥,没长手呢?”薛灵祈道。
崔卫凌咬了咬唇,瞪大了眼,分外愕然。
好家伙,他算是知道了,薛灵祈岂止是不抵触这桩婚事,简直是对这女人尤为在意。
北夷使者尚未到府,夏太师先出现在厅里。众人起身,唯独薛灵祈坐着没动。
夏太师一眼就瞧见了他,笑容满面,径直走了过来,“定远侯来了?”
薛灵祈穿了身银金暗纹的雪绸衣袍,玉带收腰,银冠束发,不似武将,倒像是文人。
故而,气色也愈加苍白了些。
夏太师身后的男子轻笑一声,懒声开口,“方才进门时,就瞧见个病恹恹的人,我还琢磨着朝中哪位大人如此病弱,不曾想竟然是定远侯。”
这人是太师长子夏明远,人模狗样的,却是个不折不扣的纨绔子弟。
崔卫凌豁地上前,面带愠怒,“有种再说一遍!”
夏太师忙打圆场,“明远,还不快给定远侯赔礼。”
夏明远却笑道:“爹,论官职薛侯比您低,论年纪他也比您小,若不是病得起不来身,他如此坐着岂不是不成体统。”
“这生老病死再正常不过,可不能讳疾忌医……”
他话语戛然而止。
一杯滚烫的热茶浇在他鞋面上,淋透了靴子。
“妾身初见太师,过于惶恐,还望大人见谅,不要与小女子一般计较。”
宁晓芸低垂眼眸,手里还捧着茶碗,抖得跟筛子似的,声音也颤起来。
夏明远在看清她模样的一瞬,原本恼怒的神色化作惊愕,甚至忘了出声。
“还不赶紧去换鞋。”夏太师皱了皱眉,转而说:“侯爷莫与竖子一般见识,都怪我管教不严,才这样直言爽语。”
薛灵祈似没听到一般,连眼皮都没撩起。
待人走远了,崔卫凌压低了声音,“哥,那姓夏的一直盯着这边。”
“又不看你,慌什么。”薛灵祈淡淡道。
他眼神却似蕴着寒霜。夏明远看的人是谁,他心里再清楚不过。
那般直白炙热的目光,甭说向来警觉的薛灵祈,就连宁晓芸自个儿也瘆得慌,索性寻了个借口出去。
太师府本是前太史叶家祖宅,太师购园后重金修葺,仿照江南景色,共建亭台楼阁轩等四十二景。园中奇峰水涧,怪石嶙峋,仙葩名木应有尽有。每逢春和日丽,文人墨客齐聚于此,流觞曲水,极尽风雅之事。
假山上更有三株高大的山茶树,枝繁叶茂花盛艳丽,如绮色晨曦。
宁晓芸行至此,一时贪看起来。
谁知,树后忽而绕出来道俊秀身影,那男子生得儒雅,眉目间却是化不开的郁结。
“芸芸。”他低声唤道。
宁晓芸后知后觉地发现他在喊自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这人看她的眼神,比夏明远还多了几分灼热。
宁晓芸下意识想离他远点,步伐不稳,险些一脚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