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语讪讪望他一眼,手触到暗扣,一按,玉带铮的一声,摇摇下坠,吓得她忙蹲身去接,一手掐住他袍角,将那玉带给笼住。
朱承安忍着肌肤划开的颤麻,耐心道,“卿言,你不会我可以教你。”
容语战战兢兢地将玉带捧在手心,置于一旁案几,冲朱承安讪笑道,
“殿下,奴婢初次服侍人,请您见谅。”
容语不笑时,面若冷玉,带着几分拒人千里的孤冷。
这般笑起来,唇角如载着融融的灯晖,令他有一瞬的眩晕。
朱承安融融望着她,不自在地笑了笑,
“是我不好,我刚刚已瞧出你不会,故意试你,无碍,你去歇着,换其他人来伺候。”
容语颔首称是,去门口换了内侍进来,她并未走,而是在一旁观习。
待内侍帮他脱得只剩下素纱中单,她方后知后觉背过身去,装作从容地跨过门槛,悄悄离开。
容语这些年奔波辗转,没有认床的习惯,一觉好眠,原先她有晨练的习性,只是眼下刚来东宫,并无单独的庭院,她不敢大意,只在屋内打坐,直到听见朱承安的内殿有响动,立即起身去伺候。
头一日,她便在东宫四处认门,朱承安大多时间在内书房读书,容语既是东宫伴读,自然得侍奉在侧,偶尔朱承安考较她几句,容语答得朗朗上口,得了朱承安几句夸赞。
“果不愧是父皇钦点的‘蓬莱吉士’。”赠了她一套笔墨纸砚,都是上等的好货。
主仆相处其乐融融,
这两日是容语难得的闲暇时光,起初的忐忑与不安,在两日相处后,已消散殆尽,这位四皇子比想象中要好相处得多。
三月初一,殿试,春阳万丈。
闹得沸沸扬扬的科考案,终于在两日内结案,工部尚书李东阳合族下狱,同党无一幸免。皇帝取消孔豫进士身份,却没能将张绍的名录给补上,兹事体大,依律张绍已失去资格。
为了弥补张家,皇帝特旨,令吏部侍郎张翼和入阁。
张翼和恰恰与二皇子走得近,明面上是五皇子与四皇子之争,落到最后二皇子大获全胜。
殿试这一日,早起朝霞满天,钦天监占卜上上吉。
礼部将一八零八名贡士引至奉先殿,于丹樨分东西两群面北而立,文武百官如常着公服侍候在殿外,待众人行五拜三叩大礼后,礼部与司礼监知贡举的官员将试题置于小案上。
殿试只考一道策论,由皇帝亲自出题。
贡士们列班跪在小案后答题,答完交予东角门的受卷官处,受卷官将其糊名,便直接送给阅卷官,殿试的阅卷官论理是皇帝本人,只是这么多试卷,皇帝看不过来,一般由大臣当场读卷,再决定高低名次。
负责读卷的是内阁大员并礼部和翰林院的官员,共九位,每人轮流读卷。
皇后出面的效果是显著的,这一次殿试,皇帝特许四皇子朱承安列席,父子俩一道听卷,好几回皇帝问他的意思,朱承安答得规规矩矩,在皇帝心里,朱承安总比朱佑安少了几分灵活,他心中不喜。
天色将暗,皇帝总算将今年的前三甲给定下。
次日清晨,礼部传胪,新科进士浩浩荡荡入宫谢恩。
是夜,琼林宴设在礼部,容语陪同朱承安赴宴。
新科进士们意气风发,济济一堂,奉礼部与翰林院几位官员为师,这次科举案,几位老臣九死一生,越发认定必须辅佐四皇子正位东宫,于是他们纷纷将这些年轻士子引荐给四皇子,不消片刻,四皇子身旁便聚满了人。
容语反倒被挤去一边。
“容公公。”身后传来一声呼唤。
容语回身,见小王爷朱赟举着酒盏朝她招手。
容语远远扫了一眼,见他那一席坐的非富即贵,二殿下朱靖安,五殿下朱佑安,并佥都御史谢堰,席末还立着一面生的男子,瞧他头顶状元簪花,该是新科状元周文亭。想必是酒过三巡,众人随意走动,凑了这一桌。
容语犹豫了一下,走过去,先给贵人们行了个礼,又问朱赟,“小王爷招奴婢有何吩咐?”
朱赟朝内侍使了个眼色,内侍端着酒盘呈于她眼前。
容语不动声色瞥了一眼酒盏,问朱赟道,“小王爷,奴婢今日还要伺候四殿下,奴婢终究是仆,岂有在这琼林宴饮酒的道理?”
朱赟似乎早料到她这般说,举起手中的酒盏晃了晃,“先前两位殿下戏言,说是不知内书堂的状元,比之科考状元何如?今日琼林宴,舞文弄墨没意思,恰恰周状元说他善饮,不若你二人对饮如何?”
周文亭是个会来事的,连忙从内侍酒盘里擒起一樽,朝容语一揖,
“容公公,在下慕公公才华,今日相见恨晚,先敬公公一杯。”
容语指腹微微摩挲,沉默片刻,抬手去触另一杯酒,一只手伸了过来,将容语的酒杯夺去,仰头一饮而尽,再将酒杯置于端盘,发出一声脆响,
“小王爷有什么事冲我来,不必为难他一个内监。”许鹤仪冷冷一笑,
朱赟见状不怒反笑,朝朱靖安与朱佑安比了比手,“哟,许铁头,今日两位殿下坐镇,你也这般混账?”
许鹤仪懒懒地拱了拱手,朝二皇子与五皇子赔罪道,“臣并非搅两位殿下兴致,只是小王爷睚眦必报,揪着一名内侍不放,有损皇家威严,两位殿下慈悲为怀,还请开解一二。”
朱赟气得吐血,起身扬扇指着他喝道,
“许鹤仪,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你一伪君子,欺负了人家姑娘,至今不肯负责,你枉为男人!”
许鹤仪俊脸胀得通红,“你胡说!”
“我怎么胡说了?”见容语满脸疑惑,小王爷这才语气放缓,“容公公,本王替你释疑,你面前这位许铁头,是个伪君子,一回下雨,他走路没长眼,不小心撞倒了人家姑娘,那姑娘跌在水摊里湿了身子,他不仅见死不救,至今躲瘟神一样躲着人家。”
许鹤仪听了这颠倒黑白的话,低喝道,“是她存心为之,我岂能受她胁迫!”
容语听明白这桩公案,生了几分笑意,凑近许鹤仪问,“哪家的姑娘?”
许鹤仪满脸憋闷,闭了闭眼。
小王爷抢话道,“就是林国公府的林疏姑娘,人家那身份哪,做王妃都使得,嫁你是便宜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