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瘦如竹
亭内外,两人的目光不经意地对上。
李宗仪向来不喜热闹的场合,今日更是露了个面便想回去,走之前李行台还逮着他套问了许久,才放他离开。
“小友可是李四公子?”徐延和声问。月光如水,打在年过半百的男子身上,有一种说不出的清冷。
李宗仪轻笑一声,“晚生正是,想必大人便是伯父请来的贵客吧。”他的声音温润,语气和缓。
男子静静地坐在轮椅上,毫不避讳地望着他,目光温和。
徐延看见他,仿若看见了曾经的自己。
说实话,自己入仕已经有三十多个年头,座下门生不知凡几,确是头一次对一个年轻人生出仿若从前之感。
两人很自然地在亭间坐下
桌上没有酒,没有茶,只有一张石桌,几个石凳,一轮明月。却在今夜,有种说不出的、恰到好处的感觉。
“做宴围杀左氏,是你的主意?”他清冷的眸子望向花廊,那里只有几株凋零的藤蔓,明明是快开春的时节,却不见生机。
李宗仪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您不是已经知道了吗?”
顿了顿,又道:“今上忙着处理各地上奏的灾情,如今能腾出空来视巡河下的,想必只有徐大人了吧。”
内阁三大辅臣之一,徐延。
今上年轻,登基不久,老臣资历又太高,朝中难免缺少震慑。虽不至于党派林立,私底下却是乱糟糟的。加上先帝离世前养病的那一年,朝廷机构职权混乱,三省与内阁相争,内阁内部又是一趟浑水,这下更加理不清了。
现下能有时间离京巡视的,怕是只有这位徐大人了。
河下是整个大魏南北分界之所,要脉重地,顺源又是河下的金疙瘩,重要性不言而喻。
徐延不久前刚上表辞官归乡,皇帝再三挽留,就是留中不发,倒是给他放了个没有期限的假。美名其曰辅臣只是过于劳累,多休息休息就好了。至于徐延为什么辞官,其中缘由,不得而知。
所以他为什么悄无声息的来了河下。
徐延并不意外对方能猜出他的身份,从两人见得第一面起,他对这个年轻人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
气质,目光,姿态,无不是异常的熟悉,他仿佛是在与一位多年的老友闲谈。
“小友怎么未考科举?”他随口问道。入仕做官是天底下所有读书人的最想要的归宿。
李宗仪闻言,摊开双手以闲适的姿态靠在轮椅上,只是笑笑,并未作答。他的腿近来已是恢复了知觉,想必不久便能正常行走。
对方没有应答,徐延也不恼,温声道:“明日陪我去走走吧。”
“走走”,当然不是如今夜般随意散散步,而是去各处看看情状如何。
李宗仪自然不会拒绝。
……
璨如现在很懵,她一边给面前的姑娘斟着茶,一边吩咐絮儿去小厨房再拿些点心过来。
“你慢点儿,我还有呢。”她黑亮亮的眼睛盯着她,生怕这姑娘噎着自己。
刚刚差点儿吓死她,她刚走到园子,突然扑出一个人影,两人一道撞进花丛里了。好在那花丛的叶子和刺都掉光了,不然这脸上怕是要刮几道口子。
那撞上来的,是位姑娘。
不对,准确来说,是位漂亮的不像话的姑娘。
“你为什么会到这儿来,你多大了?”她好奇地问。
小姑娘穿着打扮样样考究,瓷白的脸上凑近些还能看到细细的绒毛,年纪肯定很小。就算饿的狠了,吃东西也是极为秀气好看,一边吃一边看着璨如,眼睛黑亮亮的。
“我是来找人的。”她轻声道。
“找人,你找谁?”璨如疑惑。
小姑娘捂嘴轻轻打了个嗝,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她。她看了看四周,才凑到璨如耳边小声说道:“我找寄居在你们府上的那位客人。”
声音刻意压的很低,明显是不想让人听见。
“客人?”近来府上都是安安静静的,没听说有什么客人呐。璨如撑着下巴,仔细回想着。
“嗯……我也不太清楚,不如你说的详细些,我好帮你找找。”她没有太多玩伴,这个姑娘突然撞上来,璨如带了十二分的好奇。
小姑娘皱了皱眉,像是在挣扎着什么,“他……他很厉害的,然后他是个脾气很好的人。”
璨如大惊,很是怀疑这是不是李宗仪又一份情债。可慢慢的,从两人交谈中她发现,她口中的明显是另一个人。
她或许知道是谁了。
今日晚宴,特意有一份菜色,单独送到了畅春园,是李行台亲自过手吩咐的。会不会就是她要找的那个人。
小姑娘见璨如楞楞的,很是着急,迫不得已,把腰间挂着的东西亮了出来。
璨如差点吓得摔地上。
这是……宫里的贵人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