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吟玉看着面前这个中年男人,难以相信道:“父皇,你听到这话,第一反应不是问我哪里受伤,而是相信魏宗元?”
姜玄面色慢慢沉了下去,大步往殿内走。
姜吟玉跟随在他身后,“您觉得我在撒谎?”
听他道:“柔贞,你今日来说这么多,是不是想要退掉这门婚事?”
黄昏时分,道道金光从殿外照射进来,姜玄足踩在金光上,到宝座前坐下。
“同样的话,你在嫁给卫燕前一天,也和父皇说了,可第二日你便逃婚了!”
姜吟玉走上前一步,问:“女儿当时称卫燕残暴,不想嫁给他,女儿说错了吗?”
姜玄神情冷肃:“卫燕是残暴,可魏三郎呢?这些日子来,他日日下朝后来未央宫,陪父皇说话,父皇能看出他是一个心地真诚的孩子,处事也彬彬有礼,落落大方,不然他的名声会如此好?”
“再说,父皇瞧你也没伤着啊。”
姜吟玉道:“他出自清流世家,魏家的儿郎名声大都极好,不单单他一个人。”
这话引得皇帝重重拍椅,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她道:“你也知道这是魏家?卫燕名声暴虐,你逃婚了,别人还能理解你,可你现在要嫁入的是魏家!你在成亲前三日,闹着要退亲,外头会怎么看你!”
姜玄起身,将她搂进怀里,道:“这门婚事已经退不了,魏三郎救过父皇一命,也救过你一命,你说他对你动手,外头谁会信?”
姜吟玉在他怀里抬起头,眼波晃动,道:“我身边的侍女,都亲眼目睹魏宗元对我动手、”
姜玄抚摸她头发,叹息道:“父皇当然信你,明日就将三郎喊到面前,好好训诫一顿,让他下次不敢再这么做!”
他又语重心长道:“你嫁衣都已经做好了,现在闹要退婚,是不是太儿戏,太任性了……”
他爱怜地看着小女儿,心中浮起愧疚和不舍之情。
没等姜吟玉说话,姜玄就招来侍卫,道:“将公主带回去。”
姜吟玉不愿走,“父皇!”
皇帝摆摆手,走到内殿,不肯再见她。
黄昏的残阳褪去,黑暗袭来,将大殿慢慢吞噬。
姜吟玉看着皇帝离去的背影,闭了闭眼,眼前一片黑暗,前路也好似被黑霾笼罩。
她转身离开未央宫,被侍卫们护送着回去。
到披香殿院子里,姜吟玉让侍卫们离去。
侍卫们却一动不动,当中的一长官走上来,道:“公主,接下来三日,我们都会在披香殿外巡逻。这是陛下的旨意。”
姜吟玉问:“为何?”
“陛下说了,怕您再干出以前一样逃婚的举动,让我们务必将您盯得紧紧的。”
白露诧异看向姜吟玉:“公主?”
姜吟玉只觉置身于一个荒唐的世界,冷笑一声,转身回到殿内。
桌上金盘里,盛放着一只锋利的匕首。
本是切瓜果的刀具,却因是波斯进贡之物,镶嵌红宝石,作了装饰物。
姜吟玉从进来后,就一直静静盯着它。
白露怕她想不开寻短见,担忧道:“公主,您早点歇息吧,别想那些事了,也别做傻事伤害自己……”
姜吟玉笑容温和:“我不会做傻事的。”
父皇在她很小时候就告诉过她,只有弱者的武器才会对着自己。
逼她嫁人的是他们,她为何要反过来伤害自己?她的刀尖只会对着魏宗元。
姜吟玉抬起手,合上匕首,将匕首放入衣袖之中,缓步走到床榻边。
殿外,晚霜降临,夜色渐渐浓稠。
与此同时,东宫。
一着袈裟的僧人,行走在长廊之上,衣袍被风吹得翻卷。
支灯笼的宦官走在前头,四周烛光随风摇晃。
片刻后,僧人梵净走入东宫大殿,一入内,只觉有冷风灌入。
梵净绕过屏风,见内殿两道扇门敞开,风正是从那里吹进来的。
屋檐下一道男子的背影,笔直地坐在那里。
梵净作礼问:“殿下深夜召我来,是为何事?”
寂静的夜晚,只听得冷风的呼啸声。
姜曜转过脸,修长的眼尾似寒夜中星辰,扫梵净一眼,之后又阖上目,继续闭目养神。
梵净在他身侧的蒲团上跪下,道:“殿下心烦意乱,特意召我进宫讲读经文,对不对?”
姜曜闭着眼睛颔首。
年轻僧人便开始为他讲读经文,柔和若清水的声音,从唇中缓缓流出……
院外一轮孤月遥挂。
夜色孤寂,冬霜降落,草木慢慢凋零。
从日落到日升再到日落,梵净在东宫住了三日,期间一直在为姜曜讲经。
一直到十二月十九这日,柔贞公主出嫁。
从清晨,东宫外便有隐隐约约的喧闹声,动静一直持续到傍晚都没有停下。
姜曜从早晨下朝后,便在东宫一直没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