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白没有能力决定该怎么做或者该怎么走。但一旦林嘉做了决定, 具体到找船、雇人之类的细务,就是季白擅长的领域了。
用过午饭,安排了诸人, 林嘉一行十六人连着马匹都登船出发。
自西向东,地势有落差, 西北风正刮, 真个顺风顺水。
五日后在河道转折处登岸,又换马。
定远侯沈赫城一人提督四镇兵事,掌十五万铁骑。他的行辕在延绥镇榆林卫。
林嘉上岸,奔驰了两日, 终于到了榆林卫, 直奔大都督府, 报了名号。
沈赫城听了禀报不免诧异。因“义德公主”的名号, 前不久刚刚从邸报上看到, 还有印象。
只这公主怎么出现在此?她此时应该已经抵达西疆塞外, 和亲疏勒才对。
沈赫城猜到西疆可能有变, 问:“公主殿下在哪里?”
他的脚步声重,到了门口,林嘉听到,便站起来。
年轻的时候一定很英俊, 现在虽不年轻了,却铁血阳刚。身上的气势仿佛凝成了有形之物,令人下意识地想低头。
林嘉已经见过皇帝皇后太子亲王, 但见到沈赫城的时候, 还是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经历过西疆的血火之夜,她见到沈赫城的第一个念头竟然是:他一定杀过很多很多人。
因杀过太多的人, 经历过太多的战阵,才磨炼出如有实形的气势,和锃亮逼人的眸子。
但那双锃亮锐利的眼睛从进来后便一直盯着林嘉,目不转睛。天下闻名的定远侯好像被人定了身,一动不能动。
直到林嘉上前一步:“可是沈侯爷?”
沈赫城盯着她,问:“义德公主?”
“正是。”林嘉道,“侯爷或已知,我奉圣命和亲西疆疏勒王庭。西疆如今生变,这信是和亲副使、詹事府左春坊左庶子凌昭凌熙臣手书,详情都在其中,请侯爷速览。”
她说着,将那封信举到沈赫城身前。
说是信,却并不是薄薄一张。因当时是在一小部落换的羊皮纸,也并没有信封可装。为防水,信纸折叠,外面包了厚油毡,又系了麻绳。
拿在手里,便不是一张,而是一包似的。
沈赫城接过信包,却盯着林嘉,问:“敢问殿下,是宗室哪一支?”
林嘉忍住急躁的心,道:“我非是宗室,乃是兴王义女。”
见沈赫城露出诧异神情,林嘉沉住气,道:“请沈侯先看看凌大人的信。西疆的事,真的很急。”
季白站在后面,只垂着眼,沉默着。
沈赫城走到里面转身,拆开了信包。解开油毡布,捏到羊皮纸,便察觉到,信纸里还裹了东西,打开,一枚几快忘记了的玉锁片映入眼帘,滑入掌心。
岁月仿佛扑面而来,尘封的记忆唤醒。沈赫城猛地抬头,目光射向林嘉。
林嘉也是呆住:“我的锁?怎在信里?”
林嘉忽然,心中生出非常不对的感觉。
那锁片明明给了凌昭,怎会包在这封信里!
沈赫城握住锁片,一目十行地看完凌昭的信,狠狠捏住了羊皮纸,喝道:“都下去!”
厅中只剩下沈赫城、林嘉和季白三个人。
沈赫城盯着林嘉,那目光似是想穿透她的面孔,看到另外一倩影。
林嘉的心中,升起了非常、非常不好的感觉。觉得有什么很糟糕的事正在发生。
沈赫城盯着她,嘴唇动了动,问:“你是淑宁的孩子?”
林嘉的头“嗡”地一声。
因这一路,凌昭提了“定远侯沈赫城”太多次了。以至于林嘉都知道了他的许多信息。
只林嘉早就放弃寻找父亲的念头,全没往那里想。
可现在回想起来,凌昭告诉她的那些信息——
伯府庶子,卫戍边疆,至今未归,连自己的嫡长子都未见过一面。
时间、身份全都对得上。
甚至连他十余年未曾现身的原因都对得上。
一个真相呼之欲出。
问题是,林嘉根本就不关心这个真相,也不关心眼前这个男人与她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林嘉关心的是:“信里到底写了什么?”
不该是西疆之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