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如此,无辜的稚子也因此而惨死,王姓夫妇伤心欲绝。
怨气在因缘巧合之下,附着在了鬼衣之上。
然后,它就开始报复。
报复所有的那些……不让她们活着的人。
报复的第一个目标,就是那对正伤心欲绝的王姓夫妇。
而这几个月来,每一个死去的人,其实手上都沾着这些女婴的血,只是比起杀死一个大人,杀死一个刚刚出生的婴儿实在是太容易,也完全不用见血,丢弃起来也是如此的方便,故而没有惨烈的场面、也没有哭着喊着不想死的人。
这一切都是藏在平静安宁日常之下的凶光。
这就是这件事的真相,这件事的真相,就是如此的残酷、如此的令人遍体生寒。
天色已渐渐暗了下去。
落日的余晖,慢慢地消失在了地平线之上,天空的另一侧,一种高远的、幽暗的颜色慢慢地浸染上来、覆盖上来,将天空吞噬,令大地陷入黑暗。
夜风又在冷冷地吹,他们此时此刻,正在杜宅的门口。
鬼衣……该拿鬼衣如何是好呢?
展昭自己也不知道。
琥珀也不知道。
鬼衣不是定娘,定娘魂飞魄散,什么也没留下来,定娘的一缕怨气,也早就被这些女婴的怨气所裹挟,让她再也认不出了。
可是,难道就要将这鬼衣彻底消灭么?
琥珀是一个很天然的人,她觉得这是不应该的,因为怨气从没有乱杀过人,它……不,是她们,她们只是想要报复曾经杀害过自己的人而已。
冤有头、债有主,这本就是这世上最浅显的道理,也是最容易理解的道理。
可展昭呢……?
他是个恪守正义的正人君子,他就是为了解决这一起案子,才来到庆平县这个小地方的。
此时此刻,他会怎么想呢?
琥珀已不敢细想。
展昭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似乎已看出了她此时此刻的顾虑,可是却什么都没有说,只是伸手牵住了琥珀的手,温声道“天色已晚了,我们回去休息吧,今天你累不累?”
他看起来好似一点事情都没有一样。
琥珀犹豫了一下,嘤了一声,道“……我没事,我不累。”
二人就打算这样先回客栈了。
回客栈的路上,要经过县衙,二人沉默地走着,却在经过县衙的时候,忽然看到了一抹血红色。
血红的衣袂飘飘,只一眨眼,就已从县衙里进去了,二人一惊,立刻明白过来,这是鬼衣又要杀人了!
展昭闪身就要进入县衙去追,可正在这时。琥珀忽然痛呼一声,有些站不稳,要朝地上倒去。
展昭立刻停下,眼疾手快地去扶琥珀,道“琥珀,你有没有事?”
琥珀的脸色苍白。
她的嘴里,忽然又吐出一口白雾来,这白雾带着一股甜香……展昭曾见过白雾,就在他们刚刚见面的时候。
这是琥珀用来迷倒人的妖雾,这甜甜的雾气,只要吸入一小点儿,就能让人手脚无力,再也没有一战之力了。
琥珀竟在现在又使了出来!
展昭惊道“琥珀,你做什么……!”
琥珀一言不发,揽住了展昭的腰,将他拖到了旁边的暗巷里。
她的脸色有些惨白,咬着下唇看着展昭,眼角湿润,好似已快要流下眼泪来,她看着展昭,好似不是自己药倒了展昭,而是展昭欺负了她一样。
展昭道“……琥珀。”
琥珀下定了决心,对展昭道“……鬼衣杀的是该杀的人,我不能让你阻止它。”
说完这句话,她就头也不回地跑了,跟着鬼衣一起进了县衙。
她已无法面对展昭了。
展昭是这世上最难得一见的好人,他温柔至此、又正义至此,其实,琥珀觉得,能认识他,已是她这二十多年来,最幸运、最快乐的事情了。
可如今,她却在阻碍展昭办案。
展昭不会再喜欢她了,也不会再给她阳气了,他一定会很生气,说好要带她离开庆平县,也一定不会做了,她会回到杜宅,继续在那一间鬼宅之中躲着,浑浑噩噩的过日子,或许哪一天她会灰飞烟灭……谁知道呢,反正她早已经死了,再死一次有什么大不了的。
即使如此,她也要选择阻止展昭办案,因为杀人偿命,天经地义!这些可恶的人杀死了弱小的女婴,如今女婴便成鬼前来索命,有什么不对?凭什么要阻止她们?难道有人有法子去给她们伸冤么?
……不会的,所有的衙门都不会提她们伸冤的,因为这种事千百年来都在发生,心照不宣,有人说出来,有人敢反抗,那才是大逆不道。
就像定娘的“大逆不道”一样。
展昭的剑可斩妖鬼,琥珀却见不得鬼衣被斩。
她一溜烟就跑了,跑进了县衙之内,苍白的脸上却不断地流下了眼泪,她一抹眼泪,跟着鬼衣的气息,一路来到了一处小院。
院子里的人已被鬼衣缠绕了起来,那是个四五十岁的老书生,留着花白的胡子,穿着一件里衣。
他的胡子和头发都很整洁,衣裳也十分干净,一看就是个体面人,可此时此刻,这体面人却被血红色的鬼衣缠绕起来,他的面前是一盆水,鬼衣正在慢慢、慢慢地将他的头杵进水盆之中,老书生面色狰狞,眼睛已快从眼眶之中瞪出来了,似乎想要挣扎,可是他浑身都被怨气所缠绕,完全没法子动。
正在这时,他看见了站在不远处的琥珀。
琥珀带着帷帽,脸被轻纱所遮挡,所以这老书生看不见琥珀的脸。
这大半夜的,一个轻衫女子出现在这里,实在是很不正常的,可是老书生此时此刻还顾得上什么呢?他分明已什么都顾不上了,只听他嘶声喊道“姑娘!姑娘!救救老朽!救救老朽!!”
琥珀歪了歪头,没有动静。
老书生的头被摁进了水盆之中,他拼命挣扎,这挣扎却也被怨气所牢牢控制,不叫他打翻水盆。他惊恐至极,张嘴想要惨叫,但是嘴里却拥入了无数的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