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们厂出的梨膏糖哦,阿姨你要尝尝吗?不甜不要钱。”小姑娘一口普通话说得字正腔圆,语速不快不慢,捧着的托盘里,垫着一张干净的白纱布,上头是一堆切成指甲盖大的梨膏糖块。
有人就笑了,“不甜真不要钱?你说了算吗?”
“算话,我说话超算话。”小姑娘稳稳的端着东西走过去,举起托盘,“阿姨你尝尝叭。”
哎哟,别人还怕她手酸呢,赶紧接过来端着,“哎大家伙都过来过来,别忙着走啊,来尝尝梨膏糖,不甜不要钱嘞!”
众人全都哄笑着凑过来,一人拿了一块,料用得足,用得好,糖是真的甜,再加上下班点儿所有人饥肠辘辘,这一口吃进去,能直接甜到心里:“甜!”
小姑娘叉腰:“我就说嘛,超甜哒!”
她眼珠子一转,“叔叔阿姨你们买点叭,这是困难女工互助会做出来的东西,买东西就是帮助她们哟。”
刘宝英和安然站在一旁,她只知道小野说话利索,但没想到她居然一点也不怕生,比正经推销员还能说会道!“这小丫头,以后怕不是能上百货商店当售货员?”
安然得意,也不看看是谁的闺女,她兜在胸前长大的,小时候听了她多少话,多少故事哟。
不过,百货公司的人正准备各买上几斤的时候,忽然有个威严的老头走出来,“干啥呢干啥呢,这儿不是自由市场。”
安然一看,心道坏了。这人她认识,是市百货公司的总经理,开会的时候见过,市里有名的老古板。以前胡文静就跟她吐槽过,说她们三门市的主任,就因为有一次对账的时候算少了八块六毛钱,被他当着全系统所有同事的面,骂了一年。
倒不是单为八块六,是他对账目要求极端严格,甚至严格到了苛刻的程度,不说总公司账目尽在他掌握,就是每个礼拜也要到各个门市部抽查,一旦发现有不对的地方,那就是公开批评。
据说,这老古董三年前刚结束“五七干校”的思想改造,回到原单位后干劲十足,最恨的就是□□,一回来就处理了好几个门市部主任,就因为他们囤积居奇,和制糖厂搞勾连,私底下把糖放商店柜台上买,只收钱不收票,也不走商店的账,到时候跟糖厂分钱。
虽然这是让国家赚的钱变少了,但一定程度上丰富了老百姓的物质生活啊,胡文静觉着没错,因为整个系统都是这么搞的。
作为普通老百姓,能用钱买到糖,安然举双手赞成,可作为领导,如果手底下的人都这么只想着往腰包里揣钱,只想着怎么用公家的平台做私人的买卖,那真是一件很痛心的事。
所以,她还真没办法评判这个人的“好”和“坏”。
这不,他身后还追出来个推销员呢,很明显话还没说完,“古经理,古经理,那您看这样行不行,每斤三毛四,八百二十斤就是……就是……我算一下,麻烦您稍等一下。”
不知道是推销啥的,“老古板”倒是回头了,冷声道:“三毛四多了,顶多三毛二,你算算这得多少钱?要成我就让出纳回来给你开票。”
刚推着自行车走到门口的出纳,一脸苦色。看吧,该走的时候不走,现在又得义务加班。
推销员掏出小本本,刚从前兜里掏出钢笔,咬开笔帽准备算,一把清脆的声音传来:“三毛二一斤是262块四角。”
众人一看,说话的正是刚才那小姑娘。
老古板故意瞪着眼,“小丫头别乱说。”想凶她一凶。
可安文野是谁啊?她见过独臂爷爷、石头伯伯,那都是很凶的人,她怕过吗?“爷爷我没乱说,真的是,不然您算一下叭,没有实践就没有发言权哦。”
老古板乐了,小丫头还会懂哲学理论?怕不是跟着大人吊书袋。
“那行,我这就算,你要是算错了就……”他环顾一周,发现大家都拿着她的梨膏糖,很想买的样子。“那你就不能来我们这里卖东西。”
安文野有点生气气,“那我要是算对了呢?爷爷您能把我们所有的梨膏糖都买下来吗?”
“买就买。”毕竟这么大的计算量,她不可能真算出来,对于这种信口雌黄还振振有词的小丫头,他觉着有必要给她个教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