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到紫薇垣道场的时候,法会刚刚开始,道坛之下坐满了各界生灵,她拉着他寻了处位置,盘腿坐下,正好面对着道坛之上的紫薇大帝。
紫薇大帝头戴莲花冠,身着玄色道袍,宝相庄严,慈眉善目,正襟危坐在高台的蒲团上,口若悬河普渡道法。
一万多年来,每逢天官法会,飔音都会来此虔诚聆听;没有法会的上元日,她便在家抄写道经。
纵然她对这些道经早已烂熟于心,但每一次听,都能让她悟出不同的东西。
有些是修习出新的心法,有些是武学战术的改进,有些是炼制法器的关键,有些是她蒙昧时的指引。
她看了一眼身侧认真打坐,闭目聆听的玉冠珠,他面容泰然,眉眼和善,一派虔诚,眉心朱痣鲜红如血。
如今她唯一担忧的,就是这个孩子。
她想起曾经四处求人救他,她的师兄如是跟她说:
“……他活不了多久,即便能活,他此后也是疾病缠身……”
此后,她便长来听满每一场上元法会,为的只是给他求平安。
这场法会临近尾声,飔音阖上眼帘,行了个道礼,心中虔诚默念:
上元赐福天官紫薇大帝,弟子祈愿,请赐予阿玉一世平安。
远在高台之上的紫薇大帝,忽而睁眼,慈祥目光俯视台下闭目的万千生灵,视线落在一粒朱红之上。
与此同时,一道天书密令蓦地落入飔音手中,她睁眼,见其上言:
雷劫安,毕生安。
又变了。
飔音心中激起惊涛骇涛。
第一次她来求,紫薇大帝给她的卦辞是:风雨如晦,暗眛永夜。
上一次的是:天机难算,测无可测。
几乎每一次,都是晦暗不明,难见曙光之意。
可她总不愿放弃,她一如当年,执拗地想将他拉出那所谓的天命定之。
她不服,亦不愿,他的命是她给的,他的命天说了不算,她说了才算。
这次,字变少了,还见到了生机。
飔音一恸,喜极而泣,险些泣出声来,她朝紫薇大帝伏首遥拜,心中诚念:“弟子飔音,感谢天官赐福。”
闭目聆听的玉冠珠,发觉身旁的飔音似乎有所动静,于是睁眼,侧身见她跪着以额贴地,他连忙扶起她,见她脸上泪痕清晰,眼睫还沾着泪珠。
飔音恍惚垂泪,他见此心中慌乱无比,不知她怎么了。
他抬手拭去她的泪,扶着她出了殿,找到一处僻静的亭子坐下。
“飔音,飔音姐姐,”他蹲下身,温柔且着急地唤她,“怎么哭了,姐姐”
他一连唤了多道“姐姐”、“飔音姐姐”、“飔音”,终于将她喊过神来。
她抬眸认真看着他,半晌,痴痴一笑,“你许久没这般唤过我了。”
昔日他刚蹒跚学步,就被她送去飖虚,那时他还没学会说话。
后来她来看他,他奔跑着扑向她,紧紧抱着她的腿,学着人家甜甜地喊了一声,“娘亲”。
飔音扶额,道:“小孩子不可以乱认娘,我不是你娘亲哦。”
他从小在飖虚成长,见过其他师兄师姐们都有娘亲,他便也以为她是娘亲。
但她却说不是,他低头思索了一会,想到看过明夷大师兄喊掌教“师父”,他便以为另一种长者的称呼就叫“师父。”
小小的玉冠珠抬头,双眼水汪汪地盯着她看,小心翼翼问道:“不是娘亲,那是‘师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