粗黑的炭痕瞬间覆盖了那道褶皱,像一道丑陋的伤口,彻底抹去了“青石隘”的存在痕迹。
黑暗里,完成动作的司徒长恭重重喘着气,如同进行了一场激烈的搏杀。
“来人!”他突然对着帐外低吼一声,声音沙哑。
守夜的亲兵应声掀开帐帘一角:“将军?”
微弱的光线投射进来,映亮司徒长恭的半边侧脸,线条冷硬如刀。
他的目光落在被自己抹黑一角的羊皮地图上,眼神里翻涌着野心。
“立刻去传话,命骆锋等几个指挥使,即刻到我帐中!传斥候队长,要最熟悉关外那几条绝命山道的,现在!”
……
雁门关议事厅内,空气凝滞如铁。
关外南唐军日日耀武扬威,谷道耶虐杀西魏百姓的狂笑,受难者凄厉的哀嚎,如同无形的鞭子,抽打着每一个将士的心。
总督许启胜脸色灰败,眼窝深陷,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鲜血渗出也浑然不觉。
上面严令不得出战,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子民受戮。
司徒长恭猛地推开面前的沙盘,木屑飞溅。
“憋屈!窝囊!”他声音嘶哑,如同受伤的困兽,眼中血丝密布,“眼睁睁看着那谷道耶屠戮我同胞,听着百姓的惨叫,我们却只能缩在这龟壳里!许总督,”
他转向许启胜,“末将知道您有苦衷,可再这样下去,军心就彻底散了!我们拿什么守关?拿什么对得起关外那些枉死的冤魂?”
他环视周围,冯嵩等将领无不双目赤红,胸膛剧烈起伏。
那份无力感,几乎要将人逼疯。
“难道就这么算了?”司徒长恭的声音陡然拔高,“谷道耶烧我粮草,辱我百姓,此仇不报,我等有何面目立于天地之间!还有许总督的家小……”
他看向许启胜,对方身体猛地一颤,眼中是痛苦与担忧。
司徒长恭深吸一口气,他大步走到沙盘前,手指精准地点在代表南唐大皇子鹿昶营地的位置:“谷道耶残忍,但鹿昶才是关键!此人身份贵重,护卫必然森严,极可能也是许总督家眷被囚之所。”
指尖随即划过一道弧线,落在象征粮草辎重的区域:“至于粮草,谷道耶既用过夜袭烧粮之计,必生防备,或已转移,但此仇必报!”
他猛地抬头,目光如电扫过众将:“末将有一计。或可雪耻,救回总督家小,重创南唐!”
他语速极快,条理却异常清晰,手指在沙盘上飞快移动,勾勒出一条条进攻路线,一个个战术节点。
声东击西、化整为零、擒王毁粮……种种策略环环相扣。
冯嵩等人起初还带着疑虑,随着讲解深入,眼睛却越来越亮。
“此计精妙!”冯嵩激动地拍案而起,胡须都在颤抖,“司徒将军,从何处得来如此妙策?”
司徒长恭眼神微黯,掠过一丝遗憾:“此乃末将当年在苍南时,有幸得观一部残卷《兵法七略》上半卷所悟。可惜…仅有半卷。”
他摇摇头,随即又坚定道,“然以此连环计,足可一试。南唐骄兵,正疏于防范之时!”
“干了!”
“追随将军!”
“雪耻!报仇!”
冯嵩等将领纷纷应诺,声浪几乎要掀翻屋顶。
许启胜看着眼前激愤的众将,嘴唇哆嗦着。他猛地离开主位,踉跄两步,竟对着司徒长恭,双手抱拳,深深一揖到底:“长恭!启胜代阖城军民,代我妻儿老小,拜谢将军高义!此恩永世不忘!”
司徒长恭急忙侧身避让,双手扶住许启胜双臂:“总督折煞末将!此乃末将本分,众将士,听令!”
“依计行事,今夜,让谷道耶也尝尝被火烧的滋味!”
憋屈了太久的力量一旦找到宣泄口,爆发出的效率是惊人的。
军令一道道飞速下达,整个雁门关如同一头被彻底激怒的巨兽,从死寂中苏醒过来。
士兵们沉默地擦拭兵器,检查甲胄。
夜色,如期而至。
南唐大营,中军帐内灯火通明。
谷道耶一身玄黑轻甲,指尖捻着一枚染血的铜钱,听着帐外隐约传来的西魏方向动静,嘴角噙着残忍的冷笑。
大皇子鹿昶则斜倚在铺着华丽皮毛的软榻上,两名妖娆的舞姬正小心翼翼地为他揉捏着腿脚,帐内弥漫着暖香与酒气。
护卫统领许定按刀侍立一旁,眼观鼻鼻观心,宛如一尊雕像。
“报——!”尖锐的嘶喊撕裂了营地的平静。
一个浑身是汗的南唐探子连滚带爬冲进大帐:“禀大帅,殿下!雁门关方向有异动,城门大开,黑压压全是人!听那动静,怕是有不下十万主力倾巢而出,正朝我军防线压来!”
“什么?!”鹿昶一把推开舞姬,霍然坐起,脸上瞬间褪去血色。
谷道耶捻动铜钱的手指猛地顿住,眼中惊疑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