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股的流盗山匪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鬣狗,时不时从某个山坳或密林里冒出来,试图撕咬一口这支庞大的粮队。
但司徒长恭麾下的西魏精锐并非摆设。每一次遭遇,都是以匪徒的仓皇逃窜或被干脆利落地剿灭告终。
这些零星的骚扰,非但没能阻滞大军,反而给了司徒长恭一种错觉:通往沅台郡的道路,虽非坦途,却也基本畅通无阻。
队伍继续向北推进。
夜色愈发深沉,仿佛浓稠的墨汁泼洒下来。
前方出现一段异常开阔的道路。两侧的山坡低矮平缓,在火把摇曳的光线下,能看到覆盖其上的积雪,不算特别厚实,远远达不到可能引发严重雪崩的程度。
“停!”司徒长恭抬手,大军令行禁止,瞬间停下。
“将军?”身旁的偏将冯嵩疑惑道。
司徒长恭的目光锐利地扫过两侧山坡,眉头微蹙。
这里,正是临川公主卫云姝在信笺上特意用朱砂重重圈出,并附上“务必警惕,伏兵险地”八字警语的路段。
他当时看过,心中颇不以为然。
道路如此开阔平坦,两侧山势毫无险峻可言,积雪量也构不成威胁。伏兵能藏在哪里?
难道钻到雪底下不成?
更何况,此路段往北就是山林村庄,边防力量薄弱。
卫云姝在信中推测,南唐军可能趁此寒冬,边防哨卡松懈,冒险翻越国境线潜入西魏腹地,在此设伏。
“南唐军?”司徒长恭当时对着信笺,嘴角甚至扯出一丝冷嘲。
在这样滴水成冰的鬼天气里,翻越两国边境那些高耸入云的山岭?简直是天方夜谭!
就算真有不要命的小股部队渗透进来,面对他这数千押运精锐和粮车组成的庞大军阵,也不过是螳臂当车,自取灭亡。
卫云姝一个深宫妇人,纵然有些见识,又岂能真正懂得沙场?
她的判断,终究是纸上谈兵,带着过度忧虑。
然而,为将者的谨慎还是让他下达了命令:“冯嵩,派一队精干斥候,上两侧山坡仔细探查,确认有无伏兵痕迹或雪崩隐患!”
“是!”冯嵩领命,迅速点了一小队身手敏捷的士兵,分头攀上两侧平缓的山坡。
时间在寒风中一点点流逝。
斥候们的身影在火把光晕的边缘小心移动、探查,最终陆续返回。
“禀将军!左侧山坡积雪稳定,无异常足迹,无埋伏迹象!”
“禀将军!右侧山坡探查完毕,无雪崩风险,亦无人迹!”
听着清晰的回报,司徒长恭心中最后一丝因卫云姝警语而起的疑虑也消散了。
他环视四周,开阔的道路在火把下延伸,寂静无声,只有风雪的呜咽。
果然,是她多虑了。
“继续前进!”他沉声下令,声音在寒夜里传得很远。
大军再次开拔,沉重的车轮声和整齐的脚步声重新成为黑夜的主旋律。
粮车辘辘,火把噼啪作响,负责警戒的岗哨目光如炬,扫视着黑暗的每一个角落。
一切井然有序,平静得近乎枯燥。队伍沿着这宽阔的道路,又行进了数百米,没有任何意外发生。
就在司徒长恭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一丝时,身旁的户部主事贺正彤驱马靠近,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司徒将军,探路的黎明恩小队,离开的时间似乎过长了?”
司徒长恭心头猛地一跳。
他刚才专注于行军和观察两侧,竟未留意探路小队的时间。
黎明恩是他颇为信任的一个年轻校尉,按理早该回报前方路况。一种不妙的预感悄然爬上心头。
“停!”他毫不犹豫,再次抬手喝停大军。
几千人的队伍瞬间静止,只有火把在风中猎猎作响。
气氛骤然变得凝重。时间仿佛被冻结,每一息都无比漫长。
司徒长恭紧盯着前方,手指不自觉地扣紧了腰间的刀柄。
终于,几个跌跌撞撞的身影从黑暗中浮现出来,正是黎明恩和他的几个手下。
他们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脸上沾着雪沫和泥土,其中一个士兵怀里还紧紧抱着一只已经死透的野兔。
“将……将军!”黎明恩冲到司徒长恭马前,单膝跪地,喘着粗气。
“为何延误?”司徒长恭的声音冰冷如刀,带着怒火。
黎明恩脸上闪过一丝慌乱和羞愧,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同伴怀里的野兔,硬着头皮道:“禀将军!前方没有异常,路况良好,可以继续行进!末将看到一只肥兔窜过,想着兄弟们许久未见荤腥,一时手痒,追了一段才将其射杀,因此耽搁了时辰,请将军责罚!”
他低下头,不敢看司徒长恭的眼睛。
“混账!”司徒长恭勃然大怒,马鞭猛地一指黎明恩,“因私废公!为一只野兔,竟敢置数千大军安危于不顾,让全军在此苦等!你可知这是何等重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