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并非妖言。”
王歌平静地看着李斯,眼神中,带着一丝悲悯,
“我只是想告诉大人一个道理。”
“法,是身。心,是魂。有身无魂,不过是行尸走肉,极易为邪祟所侵。
唯有身魂合一,表里如一,方能成就一个,真正健康、强大之人。”
“我的‘心学’,并非要否定您的‘法’。
恰恰相反,我是要为您那已经无比强大的‘法’之身躯,注入一个,同样强大的‘良知’之魂!”
“它不教人废弃法度,它教人,在遵守法度的同时,时时刻刻反问自己的内心:我如此行事,是真正为了‘法’之公义,还是为了满足我个人的私欲?我所维护的,是帝国的秩序,还是我自己的权威?”
“当天下所有行法者,从丞相到狱卒,都能心存‘良知’,以‘公心’行‘公法’时,那才是帝国真正长治久安,万世不移的根基!”
“这,便是我所说的,知行合一。‘知’,是知晓法度之条文,更要知晓我心之善恶。‘行’,是依循法度之准则,更要依循我心之光明!”
王歌的一番话,没有否定李斯的毕生追求,反而,为他那座宏伟的“法度”大厦,描绘出了一个,他从未想象过,却又无比渴望的……理想蓝图!
李斯,彻底呆住了。
他一生,都在致力于完善“法”这个外在的“器”,希望用最完美的制度,来杜绝一切人性的漏洞。
但他内心深处,又何尝不明白,人心,才是那个永远无法被制度完全填满的、最大的变数。
而对方,却为他,指出了那条,可以“完善人心”的道路!
他看着对方,那双充满了血丝的眼睛里,愤怒、不甘、恐惧……种种情绪在剧烈地交战。
但最终,都化为了一种,信仰受到巨大冲击后,所产生的……极致的茫然与动摇。
他输了。不是输给了对方的力量,而是输给了,王歌为他描绘的那个,比他的理想,更加完美的“理想”。
“……你,究竟,想做什么?”
许久,李斯才从牙缝里,挤出了这句话。
王歌看着他,也看着他身后,那些同样陷入了沉思的帝国军队。
他站起身,望向了咸阳的方向,眼神,变得无比的悠明。
“我不想做什么。”
“我只是,想让那位高高在上的帝王,明白一个道理。”
“一个国家,真正的强大,不在于它的城墙,有多么坚固;不在于它的军队,有多么锋利;也不在于它的法度,有多么森严。”
“而在于,从他,到您,再到每一个最底层的行法者,在行使权力的时候,心中是否还存有那一点……”
“……为公,为民的,‘良知’。”
话音落下,
王歌没有再继续说下去,而是平静地站起了身。
他知道,在绝对的、已经启动的国家暴力机器面前,任何言语上的“论道”,都已是徒劳。
李斯不是来与他辩论,而只是来执行一个结果的。
若试图借着言语,试图以此动摇使其退兵,只会显得可笑和软弱。
这番话,也并非是为了就此解决问题。
所以,
王歌选择了另一种,只有他,以及他身后的那位帝王,才能看懂的“语言”。
他缓缓地,解下了腰间那柄用布条包裹着的秋骊剑。
这个动作,让李斯身后的亲卫瞬间紧张起来,以为对方要做最后的反抗。
但王歌没有拔剑。
他只是,将这柄代表着道家天宗至高传承的绝世名剑,连同剑鞘,轻轻地,横放在了书院的门槛之上。
这个动作,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然后,他抬起头,目光穿过重重军阵,仿佛在凝视着咸阳宫的方向,用一种清晰、平稳,足以让在场每一个人都听见的声音,朗声说道:
“道家天宗弟子王歌,才疏学浅,今日,自感所学,已不足以应心中之惑,解天下之忧。”
“故,于此,自绝于师门,自绝于百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