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吧。明日起,除了心法,我将亲授你‘和光同尘’的剑意。”
说完,晓梦便不再看王歌,重新将目光投向了那片被晚霞染红的云海,仿佛刚才那一番话语,也如这山风一般,说过便散了。
王歌却是心中微动,十余年,总算要接触到这个著名的道家至高心法了。
他有些感慨,飘飘然下脱口而出:
“说到底,这个世界也是身外之物。”
话说完顿觉不妙,这句话,是前世看过的一句文案,印象深刻,没想到心情下意识就说出来了。
俗话说就是,飘了。
就是不知道,前世那位著名的天宗大师、现在眼前的晓梦,又会如何反应。
听到这句话,晓梦正欲转身的动作,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停顿。
山巅的风似乎也为之一静。
她缓缓地,完全地转过身来,目光如炬,第一次毫无保留地直视着王歌的双眼。
那眼神不再仅仅是清冷,而是带着一种审视,一种探究,仿佛要穿透对方的皮囊,直视其神魂。
“……世界,也是身外之物。”
她轻声重复着他的话,语气中听不出是赞许还是疑问。
“王歌,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她没有等他回答,便继续说了下去,声音比之前更加清冷,也更加严肃。
“能说出这句话,证明你今日所悟,超出了我的预想。
不错,于天宗而言,于真正的‘道’而言,万物皆为刍狗,天地亦是过客。
你脚下的大地,眼前的云海,乃至整个尘世的七国纷争,爱恨情仇,皆不过是‘道’之演化中一粒可有可无的尘埃。”
她的话锋忽然一转,变得锐利如剑。
“但是,然后呢?”
“既然世界是身外之物,那你为何还在此处?你为何还要呼吸?为何还要修行?你这具会饥饿、会疲惫、会生老病死的身体,它是不是身外之物?”
“你此刻心中泛起的这点‘顿悟’的窃喜,或是对我的‘认同’的期盼,它们……又是不是身外之物?”
她向前踏出一步,无形的气场笼罩了对方。
这并非威压,而是一种引导,引导其向更深处去想,去探究。
“将世界视为身外之物,是出世的第一步。但若勘不破‘自我’这一关,那所谓的‘出世’,不过是另一种更深的‘入世’,是另一种我执罢了。”
“这个问题,我没有答案可以给你。它将伴随你一生。”
“回去吧。今夜,好好想想,究竟何为‘你’。”
“”
!!!
话音落下,王歌振聋发聩,只觉宛如醍醐灌顶,恍然中仿佛抓到了某种东西。
穿越以来,他潜意识里,始终还是带着时代的优越性的高高在上,
不得不说,这样源自心底深处的傲慢,让他小看了这个时代的智慧。
而此时直面对方指点,方才更能感受到这个世界的古人乃至于诸子百家为人处世的大智慧!
王歌眼前猛然一亮,毫不掩饰汹涌的求知欲。
晓梦静静地看着他,目光中没有丝毫动容。
对方眼中的热切和渴望,在她看来,与山间的风,林中的叶,并无不同,都只是一种自然现象。
“想知道?”
她轻轻反问,声音里带着一丝冰雪般的寒意。
“求知之心,亦是执念。你越是‘想知道’,便离‘道’越远。”
她转过身,不再看对方,而是重新望向那无垠的云海,仿佛在对天地言说,又仿佛只是在自言自语。
“我若明示,便是害你。
道,不可言说。我的答案,是我的道,是我走过的路,是我看过的风景。
它于我,是‘真’;但于你,它便是另一个‘身外之物’,是你需要勘破的另一个‘相’。”
“这就好比,我用手指着月亮,告诉你月亮在那里。你若只看着我的手指,甚至开始揣摩我手指的姿态,那你便永远看不到真正的月亮。”
晓梦的声音变得悠远而空灵,与天地融为一体。
“你今日问我何为‘你’,就如同一个站在山中的人,问我何为‘山’。
你身在其中,呼吸着它的气息,感受着它的脉搏,却要向一个山外之人寻求答案,这本身就是答案。”
“你不是想知道吗?那好。”
她语气一顿,给对方下达了新的功课。
“从明日起,忘掉你今日问我的所有问题。忘掉‘身外之物’,忘掉‘自我’,忘掉‘道’。”
“去劈柴时,心中便只有柴。去担水时,心中便只有水。去练剑时,心中便只有剑。去吃饭时,口中便只有饭。”
“当你劈柴时,你就是柴;担水时,你就是水;练剑时,你就是剑。当你能真正做到,行住坐卧,皆是修行,心中无一物,亦能容万物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