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辰的目光扫过这片浸透了血泪、埋葬了过往的废墟焦土。目光在昏迷不醒、半边身体被毒痕侵蚀的秦川身上停留了一瞬。此人被孽龙怨毒深度污染,虽因孽龙消亡而暂时遏制,但体内隐患未除,神智更是早已在恐惧中崩溃。纪辰眼中琉璃金光与暗金火焰微微流转,一丝极其精纯的、带着抚慰与净化意念的力量悄然探出,如同无形的清风,拂过秦川混乱的识海和那躁动的墨黑毒痕。
秦川身体剧烈的抽搐缓缓平息,灰败的脸上痛苦扭曲的表情似乎也放松了一些,虽然依旧昏迷,但气息却比之前平稳了不少。那墨黑的毒痕也如同被安抚的凶兽,暂时蛰伏下去。纪辰能做的,也仅止于此。能否醒来,能否摆脱怨毒侵蚀,只能看他的造化。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如同冰雕玉像般的小林身上。覆盖在她身上的银辉尚未消散,如同温柔的守护。纪辰略一沉吟,右眼中那点暗金火焰微微一闪。数缕极其细微、却坚韧无比的暗金色光丝,如同有生命的藤蔓,从他指尖无声蔓延而出,轻柔而稳固地将小林僵直的身体缠绕、托起,悬浮在他身侧半尺之处。光丝中蕴含着净孽金焰的一丝本源气息,与覆盖小林的银辉隐隐呼应,形成一种微妙的守护力场。
做完这一切,纪辰再无留恋。
他抱着怀中流转着微弱生机的银茧,身侧悬浮着被银辉与暗金光丝守护的小林,一步踏出深坑!
脚下泥泞的废墟瞬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抚平、压实。他如同背负着整个世界的重量,踏着劫后的疮痍,一步一步,朝着吴瘸子最后所指的方向——那遥远南方、如同巨兽脊梁般连绵起伏的黛青色山脉,坚定地走去。
阳光将他的身影在废墟上拉得很长很长。破碎的衣衫,未干的泪痕与血污,怀中流转的银茧,身侧悬浮的冰封少女…构成了一幅苍凉、悲壮却又蕴含着无尽希望的画卷。
湘江在身后呜咽,仿佛在为逝者送行,也在为生者壮行。
锁龙村已成过往。
饲碑之影已然湮灭。
血瞳孽龙归于虚无。
而他的路,才刚刚开始。这条路的尽头,是南疆的十万大山,是婉儿复苏的渺茫希望,是解开一切因果的终极答案。
每一步落下,都带着泥泞的回响,沉重而坚定。
……
乌云,如同泼墨般从遥远的天际线急速涌来,吞噬了午后残存的几缕阳光。转瞬之间,天地被一片沉沉的铅灰色笼罩。狂风毫无预兆地卷起,带着江水的湿冷和泥土的腥气,粗暴地撕扯着荒野上稀疏的灌木和倒伏的枯草,发出凄厉的呜咽。空气中弥漫着暴雨将至的沉闷压抑。
纪辰的身影在愈发昏暗的天色下,显得格外孤独而渺小。他依旧保持着那个怀抱银茧的姿势,步履沉重却异常坚定,每一步都在松软的泥地上留下深深的脚印。身侧,小林僵直的身体被暗金色的光丝稳稳托举着,悬浮跟随,覆盖在她身上的微弱银辉在狂风中顽强闪烁。
“呜——!”
风势陡然加剧,卷起地上的碎石和枯枝,如同鞭子般抽打过来。纪辰下意识地侧身,用后背为怀中的银茧挡住这狂暴的冲击。冰冷的碎石砸在他尚未完全愈合的伤口上,带来一阵刺痛。他闷哼一声,脚步却未曾停滞。
轰隆隆!
低沉的雷鸣由远及近,如同巨兽在云层深处翻滚咆哮。惨白的电光撕裂厚重的铅云,瞬间照亮了荒芜的四野,也照亮了纪辰脸上坚毅而疲惫的轮廓。他抬头望了一眼那翻涌着毁灭力量的云层,左眼深处那点琉璃金光骤然亮起!
嗡!
一层极其淡薄、近乎透明、却流转着温润坚韧气息的琉璃色光晕,如同一个倒扣的碗,瞬间以他为中心撑开,将他自己、怀中的银茧以及身侧悬浮的小林,一同笼罩在内!
噗噗噗!
几乎在光晕成型的刹那,豆大的、冰冷的雨点如同天河倒泻,狂暴地砸落下来!密集的雨点敲打在琉璃光晕上,发出沉闷而急促的声响,激起无数细碎的水花,却无法穿透这层看似薄弱的光幕。
光幕之内,风雨被隔绝。只有雨水冲刷光幕发出的哗哗声,如同瀑布垂落。纪辰低头,看向怀中。银茧在琉璃光晕的守护下,流转的银辉没有丝毫紊乱,那微弱却坚韧的脉动依旧清晰。光茧表面甚至因为琉璃光晕的温润气息,而显得更加晶莹剔透。
一丝不易察觉的安心,掠过纪辰紧绷的心弦。这琉璃净光,脱胎于佛性本源,在守护的意志统御下,展现出惊人的韧性与隔绝之力。他心念微动,光晕的流转更加圆融,将外界的狂风骤雨彻底隔绝,只余下内部相对安稳的小天地。
雨越下越大,天地间一片混沌的灰白。视线被密集的雨帘彻底阻隔,只能勉强看清身前几步远的泥泞。脚下的路变得更加湿滑难行,每一步都需要耗费更多的力气去维持平衡。
纪辰沉默地跋涉着。冰冷的雨水顺着琉璃光幕流淌,模糊了外界的景象。只有怀中银茧传来的微弱脉动和温润触感,如同黑暗中的灯塔,指引着他,也支撑着他。
不知走了多久,雨势终于开始减弱,由狂暴的倾盆转为绵密而冰冷的雨丝。天色依旧昏暗。前方,一条因暴雨而变得浑浊湍急的河流挡住了去路。河水裹挟着断枝和枯草,奔涌咆哮,浪头拍打着两岸,发出沉闷的轰响。原有的简陋木桥早已被冲毁,只剩下几根断裂的木桩在浑浊的水流中挣扎。
纪辰停下脚步,站在泥泞的河岸边。湍急的水流带着强大的冲击力,卷起浑浊的旋涡。他低头看了一眼怀中的银茧,又看了一眼身侧悬浮的小林。带着她们强行涉水,风险太大。银茧不能沾污浊之水,小林的身体更不能承受激流的冲击。
右眼深处,那点深邃的暗金火焰,无声地跳跃了一下。
纪辰的目光变得锐利如鹰隼,穿透朦胧的雨幕,扫过浑浊汹涌的河面,最终定格在河心一处水流相对平缓、但水下暗礁隐约可见的区域。他需要一条路,一条能承载他们安稳渡过的路。
没有念咒,没有结印。纪辰只是缓缓抬起了右手,五指张开,掌心对着那浑浊的河心。
右眼瞳孔中,那点暗金火焰猛地一凝!
呼——!
一股无形却磅礴的意志,混合着新生的、蕴含焚灭与净化本源的暗金魔焰之力,从他掌心轰然喷薄而出!这力量并非直接冲击河水,而是带着一种绝对的、不容置疑的湮灭意志,狠狠地贯入他目光锁定的那片河床区域!
嗤——!!!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种令人心悸的、仿佛空间被强行抹除的细微湮灭声!
那片浑浊湍急的河水,在暗金意志贯入的瞬间,如同遇到了无形的、绝对炽热的高温壁垒!奔涌的水流在接触到那湮灭之力的边界时,无声无息地…汽化了!不是被蒸发,而是被一种更高层面的力量,瞬间分解、湮灭成了最原始的水汽粒子!
一个直径丈许、深达河底的圆形无水区域,如同神迹般在浑浊的河心凭空出现!区域边缘,浑浊的河水依旧在疯狂奔流,却被一层无形的、散发着恐怖高温的暗金光膜所阻隔,无法涌入这无水地带!光膜内部,河底的淤泥、卵石乃至深埋的沉木,都在那湮灭意志的余波下化为细微的飞灰,露出下方坚硬的岩层!这片区域内的空气,都因瞬间的极致高温而微微扭曲!
一条横跨湍急河流的、由纯粹湮灭之力开辟出的无水通道,赫然成型!通道两侧,是奔涌咆哮的浑浊河水,与中间这平静、灼热、散发着毁灭气息的通道,形成了最诡异也最震撼的对比!
纪辰脸色微微一白。这一击看似举重若轻,实则瞬间抽走了他体内相当一部分新生的暗金魔焰本源。但他没有丝毫犹豫,抱紧银茧,一步踏入了那灼热的无水通道!
脚掌踏上被高温炙烤得滚烫的坚硬岩层。两侧是高达数丈、被无形光膜死死阻隔的浑浊水墙,如同择人而噬的黄色巨兽,咆哮着冲击着这脆弱而强大的壁垒。灼热的气浪扑面而来,带着水汽被瞬间蒸腾的奇异味道。怀中的银茧似乎感应到这炽热的环境,表面的银辉微微流转,散发出一丝清凉的波动,抵消了那灼人的高温。
纪辰步伐沉稳,快速穿过这条由毁灭开辟的通道。当他抱着银茧、带着小林踏上对岸坚实的土地时,身后的无水通道失去了力量的维持,那层无形的暗金光膜瞬间消散!
轰隆隆——!!!
被强行排开的浑浊河水如同积蓄了万钧之力的怒兽,发出惊天动地的咆哮,猛地从两侧向中间的空洞狠狠合拢!巨大的水流撞击在一起,激起数十丈高的浑浊巨浪,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整个河床都在剧烈震颤!
纪辰头也不回,抱着银茧,带着小林,继续前行。身后是滔天的浊浪和震天的轰鸣,前方是雨幕笼罩、通往未知的泥泞长路。唯有怀中那一点银辉脉动,是这冰冷天地间唯一的温暖与方向。
雨丝渐渐停歇,乌云裂开缝隙,漏下几缕惨淡的夕照,将荒野涂抹上一种凄凉的暗金色。纪辰在一处背风的、相对干燥的土坡下停了下来。连续的跋涉和力量的消耗,让这具刚刚经历涅盘的身躯也感到了沉重的疲惫。
他小心翼翼地将怀中的银茧放在铺了干燥枯草的地面上。银茧一接触地面,流转的银辉似乎更加温润了几分。他又将悬浮的小林安置在银茧旁边,暗金光丝依旧缠绕守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