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玘看着案上粗糙的食物,脸上的笑容淡了些,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倨傲和嫌弃。
他象征性地拿起酒杯,对着冉闵,遥遥一举。
魏王客气。下官奉旨而来,职责所在,不敢言苦。
只盼朝廷所赐良药,能解邺城倒悬之急,不负天子仁德,庾公厚望。
他再次,强调了“庾公”。
“朝廷恩德,本王铭记。”冉闵也举起酒杯,目光平静地看着周玘。
天使送药及时,更是雪中送炭。
慕容医官已查验过药材,皆为上品,深表感激。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
“只是,不知天使此行,除送药外,朝廷…还有何示下?”
来了!正题来了!殿内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
地藏使脸上的笑容更盛,眼神却更加警惕。
周玘放下酒杯,清了清嗓子,脸上那悲天悯人的表情,再次浮现。
魏王明鉴。天子与庾公,心系北地黎庶,日夜忧心。
此次瘟疫,来势汹汹,恐非天灾,实乃人祸啊!
他声音提高,带着一种,痛心疾首的意味。
下官一路行来,闻听邺城军民皆言,此乃羯酋石祗丧心病狂,投毒所致!
此等灭绝人性之举,天人共愤!
他观察着,冉闵的反应。冉闵面无表情,只是端着酒杯,目光沉静地看着他。
周玘继续道:“然,石祗虽恶,终是疥癣之疾。”
“朝廷所虑者,乃是魏王所颁之‘杀胡令’!”
他语气陡然变得严肃,甚至带上了,一丝责备。
此令一出,固然凝聚汉心,然则杀戮过甚,血流漂杵!
岂不闻‘杀降不祥’、‘戾气冲霄’?
此次瘟疫,难保不是上天震怒,降下灾殃,以示惩戒啊!
图穷匕见!他终于撕下了“送药”的伪装,亮出了庾冰真正的毒牙。
借瘟疫之名,攻击冉闵的根基“杀胡令”,动摇其统治的合法性!
甚至暗示,瘟疫是冉闵的暴行,招来的天谴!
殿内瞬间死寂,炭火噼啪的声响,格外刺耳。
董狰面具后的目光,骤然变得无比锐利。
按在腰间刀柄上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发出轻微的“咔”声。
地藏使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几名文吏更是吓得脸色惨白,几乎要瘫软在地。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主位之上。
冉闵缓缓放下了,手中的酒杯。杯底与石案接触,发出“笃”的一声轻响。
在这死寂的大殿中,却如同惊雷。
他抬起头,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
但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睛,却如同冰封万载的玄冰。
骤然迸射出,足以冻结灵魂的寒意,直直地刺向周玘!
那目光中没有愤怒,没有激动,只有一种俯瞰蝼蚁般的、纯粹的、冰冷的杀意!
周玘被他看得,心头猛地一寒。
那眼神仿佛能,穿透他的皮肉,直视他灵魂深处的,肮脏算计。
他强自镇定,端起酒杯想掩饰,手却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
“天谴?”冉闵开口了,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如同金铁摩擦般的穿透力。
每一个字,都清晰地敲打在,每个人的耳膜上,冰冷彻骨。
本王自起兵以来,所踏之地,皆是我汉家故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