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声音有一丝,几不可察的停顿。药石难返这四个字,她今日已说了太多遍。
蒲公英、金银花、连翘、生石膏…这些平素有效的清热凉血之药。
在变异的鼠疫杆菌面前,如同杯水车薪。
只能稍稍压制高热,延缓死亡,却无法逆转那凶猛的进程。
瘟娘子的“活人皿”菌株还在培养,远水解不了近渴。
第三幕: 说谎言
她感到左肩那个烙印的位置,在厚重的冬衣下,正传来一阵阵,灼热的刺痛。
那是背叛的印记,也是谎言的枷锁。就在昨日,她站在临时搭建的高台上。
迎着无数绝望和期盼的目光,用尽全身的力气,将那个冰冷的谎言掷向寒风。
父老乡亲!此疫非天灾!乃羯酋石祗,灭绝人性!
遣死士潜入我邺城,播撒尸蟞毒卵,欲亡我汉种!此仇不共戴天!
她的话语,借助简易的传声筒,在死寂的流民区上空回荡。
那一刻,她看到无数双空洞的眼睛里,骤然燃起了,熊熊的怒火。
那是对石祗刻骨的恨意,是绝境中被点燃的同仇敌忾!
咒骂声、哭嚎声、喊杀声,震天动地。
“杀石祗!灭羯狗!”的怒吼,压过了咳嗽与呻吟。
谎言奏效了,仇恨暂时压制了恐慌,凝聚了人心。
但慕容昭的心,却在那一刻,沉入了无底的冰窟。
她亲手点燃了这仇恨之火,也亲手将自己钉在了,道德的刑柱之上。
每一次看到重症患者眼中,求生的光熄灭。
每一次在药效微薄时,写下“药石难返”,那烙印便灼烫一分。
第四幕: 使者到
“慕容医官!慕容医官!”一个急促而尖细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是地藏使的一个心腹小厮,他脸色煞白。
顶着风雪,跌跌撞撞地穿过人群,挤到药棚前,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惊惶。
来了!建康的船!打着龙旗!说是…说是送药的使者!
快到码头了!地藏使大人请您…请您务必过去一趟!
建康城?使者?送药?
这几个词如同冰锥,狠狠刺入慕容昭,因疲惫和寒冷,而有些麻木的神经。
她猛地抬起头,望向邺水码头的方向。
风雪迷蒙中,隐约可见一艘比寻常货船,高大许多的官船轮廓。
正缓缓破开浑浊的冰水,向着这座,被死亡笼罩的孤城驶来。
庾冰!这个念头如同毒蛇,瞬间攫住了她的心脏。
那个在粮袋中,混入尸蟞卵、一手导演了这场,人间惨剧的元凶!
此刻,他竟敢打着“送药”的旗号,堂而皇之地派来使者?!
一股冰冷的怒意,混合着巨大的警惕,瞬间冲散了,身体的疲惫。
她深吸一口混杂着药味,和死亡气息的冰冷空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知道了。”她声音平稳,对那小厮道,“告诉地藏使,我即刻便到。”
她快速交代了,药棚的管事几句,便转身,裹紧了身上的素色披风。
迎着愈发凛冽的风雪,向着码头方向,快步走去。
风雪扑打在,她蒙面的布巾上,那双露出的眼眸里,只剩下冰封的警惕。
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即将面对毒蛇的,森然杀意。
药?只怕是裹着蜜糖的砒霜!建康的使者,踏着邺城的尸骸来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