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时站在门口,晨光从他身后斜斜地照进来,在地上投下一道长长的影子。他的声音比平时低沉:“我带你去个地方。“
林宝珠愣了一下,这才发现顾时情绪似乎不太对,她将最后一点豆渣倒出来,洗净手,从锅里端出一碗粥和一碟咸菜:“先把早饭吃了。”
顾时抿了抿唇,接过她手里的碗碟去了堂屋。
等他吃完,林宝珠已经重新换了身干净的衣裳:“走吧。”
林宝珠默默跟在顾时身边,也没问要去哪儿。
两人一路出了大河村,就见顾时从路旁的草垛子里翻出一个篮子,篮子上面盖着树叶,看不见里头装了啥,但那叶子一看就知道是新摘下来的,显然东西刚藏进去不久。
见林宝珠盯着他手中的篮子,顾时解释道:“我早上去了趟镇上。”
林宝珠诧异:“许先生那份节礼不是昨儿就送了吗?”
昨儿林宝珠跑了一天,不止许先生,包括村塾教大毛他们的老童生,张郎中,严叔,姚盼儿,她一个都没落下。
送完刚好接顾时一道回的家。
“不是送节礼。”顾时掀开篮子上面的树叶,里头竟装着一些香烛和厚厚的纸钱。
林宝珠哑然:“今日是你父亲……”
“不是。”顾时摇头否认她的猜测,却也没解释。
林宝珠只得按耐疑惑跟着他走。
走了约莫有半个时辰,两人最后来到了小河村附近的一处荒山上。
只见晨露未干的荒草丛中,一大一小两个坟茔孤零零地矗立在山坡上。
四周没有树木遮挡,只有几丛野荆棘在秋风中摇曳。
两个坟茔紧挨着,许久没人打理的缘故,坟头草都有半人高了。
按理这里只要是大姓,都建有自己的祖坟,像林家的祖坟就建在后山那边,林姓亡故之人都葬在那一片。
哦对,那里原本还有原身的位置,听说当时坑都挖好了……
顾家作为小河村大姓,自然也有,这两个坟茔却坐落于荒山之上,应该不是顾家人。
走近了,林宝珠才看清坟包前的青石碑上并未刻字,心中疑惑不免更甚。
顾时已经蹲下去清理坟头周围的杂草了,他的动作很慢,像是在进行什么庄严的仪式。草根带起的泥土沾在他的衣摆上,他也浑然不觉。
林宝珠见状走过去帮忙。
“这里面其实是空的。”顾时头也未抬,声音混在萧瑟的秋风里,显得有些飘忽:“我爹只同我说是替故人立的衣冠冢。”
将两个坟头清理干净费了点功夫,顾时拾起一根枯枝,轻轻拨开坟前的落叶,点上香烛,在大的那个坟茔面前跪了下来。
林宝珠犹豫片刻也跟着跪下。
顾时手上动作微顿:“其实我问过我爹是不是我娘,但他说不是。”
“你娘,没葬在顾家祖坟吗?”
顾时摇头,火星映在他漆黑的眸子里:“并未,我三岁才跟着我爹回到小河村,我娘,她好像从不存在,家中甚至连牌位都未供奉。”
林宝珠看向旁边的小坟茔,那应是为孩童所立,犹豫着开口:“你爹若没骗你,你娘……有没有可能还活着?”
这猜测完全是突然冒出来的。
但林宝珠越想越觉得可能,若非如此,顾大郎没道理给故人乃至他的孩子立衣冠冢,却不给自己的妻子立碑。
顾时的声音很轻:“我爹从不同我讲我娘的事。三岁前的事我不记得了,听我爹说我连续几日高烧,把脑子烧坏了。”
三岁才多大?就算没高烧,也记不住事吧?
看顾时一脸深信不疑的样子。
林宝珠:???这娃平时瞧着挺聪明啊。
“不过我有时候也在想,我爹坚持让我科举走仕途,是不是因为只有这样,我才能找到她?”
林宝珠心下一惊,原来顾时也怀疑他娘还活着吗?
想到林家人之前的感叹,林宝珠在这一刻突然对那无人见过,不知生死的婆母好奇起来。
纸钱燃尽的灰烬被风卷起,打着旋儿飘向远处。
顾时对着大坟郑重地磕了三个头,又走到小坟前,将剩余的纸钱尽数投入火中。
这回他没有跪,显然以往也是这般。